盗油公司成长史

王全宝

汇中、长丰两家公司的成长史，充满令人不可思议之处，唯有强硬关系和背景可以解释

“他们公司出事了！”提及汇中公司，就连出租司机都能说上几句。

在肇东市，汇中锅炉燃料油有限公司是当地知名企业，纳税大户，曾被评为全省非公有制纳税50强企业。

一个多星期来，《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辗转于哈尔滨市、绥化市以及肇东市三地的工商部门，基本摸清汇中公司以及关联企业长丰公司的“成长史”，其中充满令人不可思议之处。

擦边球

“如果张忠良在世，汇中是不会出事的！”肇东当地一位企业界人士向《中国新闻周刊》感叹。

张忠良，汇中锅炉燃料油有限公司原董事长，“个子不高，身材挺瘦弱，很好客，说话不是很流利”。

张忠良常往来于北京和肇东之间。近几年，在北京居住时间则更多些，直至2009年正月，张忠良在北京一家医院因病去世。

之前有媒体报道称，汇中公司法人是彭彦贵，幕后老板是其小舅子滕国福。《中国新闻周刊》经查证核实，彭彦贵（真名为彭延贵）与张忠良是连襟关系，只是该公司经理，他也不是滕国福的姐夫，而滕国福则曾在张忠良手下工作。

作为肇东市纳税大户，汇中公司在肇东市生存了近20多年。期间，几经易名，企业法人在亲属间变换。

1989年3月，肇东市公安局研究决定，由其下属的劳动服务公司组建“肇东市公安局劳动服务公司化工厂”，企业性质属于集体所有制，以安排职工家属和子女为主。

当时，年龄只有30岁的张忠良被肇东市公安局劳动服务公司任命为企业法人代表。

工商档案显示：当时刘立海任会计，刘立贤任现金（出纳）。据《中国新闻周刊》调查，刘立贤系张忠良妻子，刘立海则是张忠良小舅子。

工厂成立之初经营范围主要是加工生产沥青、柴油、防水涂料。

1992年3月5日，肇东市公安局劳动服务公司化工厂申请企业法人变更，登记为“肇东市东安化工厂”。

同年10月24日，肇东市东安化工厂向市工商局请示称：根据经济开放搞活的方针政策，肇东市东安化工厂和大庆市联谊化工厂联营，大庆联谊化工厂给我们提供原油，我们对原油进行脱水加工。

12月21日，工商局批准东安化工厂在经营范围上增加“落地原油脱水加工”项目。

石油从井底采出，一般是在井口经过简单的油水分离后进入石油天然气集输管线。落地原油指凡是在采油生产过程中没有进入集输管线而散落在采油区地面的石油或从石油管线中泄漏出的石油。原油脱水，是指把原油引入到罐中加热，高温后水流出，成为净水油。

根据国家政策规定，落地原油是国家所有的宝贵能源物资，必须集中统一管理。大庆油田建厂之初，落地原油到处都是。当时，由于油井生产集输工程尚未竣工，只好将喷在土油池子里的落地原油，从各个油井用汽车运到大油池子里。早些年间，油田附近一些农民拿着铁锹到大油池偷油，有的是拿回家自己烧火用，有的则是卖给附近的炼油厂。

中国施行“原油配额制”，即在原油供给总量确定的基础上，由政府按既定原则给予各炼油单位一定的原油供应计划指标。其原则是，首先保证规模大、效益高的炼油厂的生产供应，其次才向靠近消费市场的炼油厂予以供应量的倾斜。

因此，一些地方兴建的小型炼油厂（一般年产在50万吨～100万吨），国家给予的原油供应计划指标也就很少。

为提高开工率，这些企业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从社会上收购原油。他们根本不问原油的来源，有的企业甚至参与偷油。这就为打孔盗油分子销赃提供了巨大的市场空间，盗来的原油被卖到小炼油厂，炼油厂又通过非法渠道向外销售。

上述知情人透露，当时东安化工厂就打的是“擦边球”，以合法外衣进行“落地原油脱水加工”，暗地里收购社会上盗窃的原油。

根据公开资料显示，2006年4月，安达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销售赃物罪，对大庆市戴姓干部提起公诉。东安化工厂名字赫然在列。

据悉，2006年初春，戴某驾驶吉普车到安达市昌德镇建设桥大坝东侧公路南的玉米地里买原油30袋，价值3000余元，在送往肇东市东安化工厂的途中被公安机关抓获，人被刑拘，车被收缴。

尽管令人奇怪的是，东安化工厂事后并未受到处罚，但这显示了该厂的生意并不“干净”。

昔日缴税大户

1997年3月，固定资产已达近千万元的东安化工厂划归肇东市新城乡管辖，列为乡镇企业，并且改由原厂长张忠良承包经营。

兩年后，新城乡政府出了一份产权证明称：东安化工厂属挂靠我乡政府的企业，该企业系张忠良投资开办并经营，企业产权归张忠良个人所有。

至此，东安化工厂成为张忠良的家族企业。

上世纪90年代末，土炼油安全事故处于多发期，于是国家出台相关政策，打击非法小炼油厂并加强了对落地原油的管理。受此影响，1999年9月，东安化工厂调整经营项目，消减了原“落地原油脱水加工”，增加了稀土制造销售、渣油乳化以及重轻体泡沫生产制造。

2002年4月，东安化工厂再次更名为：黑龙江省汇中锅炉燃料油有限公司（即现在的汇中公司）。

工商资料显示：当时股东为张忠良、刘立海、孙彦山，张忠良为董事长。第二年，董事长改为张忠良的小舅子刘立海。

2004年2月，张忠良将所持股份全额转让给黑龙江宇华担保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工商资料显示，该投资公司时任董事长为刘贵亭。

根据2005年该企业简介称：黑龙江省汇中锅炉燃料油有限责任公司是国家农业部中型企业、省级文明先进企业，是肇东市财源建设重点单位，企业资产总值达1.3亿元。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看到，在汇中公司大门旁，悬挂着“省级文明乡镇企业”的牌匾；在总经理室内，一个写有“全省非公有制纳税50强企业”的奖杯也十分醒目。

从未实际投产

2005年4月，黑龙江长丰燃料油股份有限公司在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注册登记，股东为三个自然法人张忠良、张龙、刘立民以及两个企业法人黑龙江汇中锅炉燃料油有限公司和肇东兴东石油制品有限公司。

5月29日，《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在长丰门口看到，立在厂区门口的展示牌上写着：立市型项目、财税支柱型项目、石化产业龙头项目，一期投资达2.7亿元，项目全部投产后生产能力将达到100万吨，年销售收入51亿元，税金8.6亿元，利润4.6亿元。

企业简介显示：长丰公司100万吨焦化装置及配套工程是经黑龙江省发展改革委员会备案确认的石化项目。长丰公司100万吨焦化项目已被列为黑龙江省哈大齐经济走廊的重点工程项目。

根据估算，该项目总投资3205万美元，其中：企业自筹1005万美元，拟利用外资2200万美元。年销售收入279369万元，利润为80587万元，利税99680万元。

2010年11月1日，由长丰公司投资4.8亿元建设的年产100万吨延迟焦化项目举行投产庆典仪式。

根据当时有关报道：多位肇东市领导参加庆典仪式，除此之外，大庆纪检系统、中石化系统、秦皇岛海港系统亦有人士参加。

今年2月，绥化市地区领导在肇东市调研时，还考察了长丰公司。

但是令人吃惊的是，《中国新闻周刊》经过调查发现，长丰公司成立后，并未实际投产，几年来股东身份频繁变换。

肇东市税务部门有关负责人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没有看到长丰公司向税务部门申领过税务票据。

2008年7月，长丰公司迁入绥化市工商局。2009年1月，长丰公司股东变更为彭延贵、张龙、王珑。任命张龙为法定代表人，彭延贵为总经理。

在绥化市工商局调查长丰公司档案时，《中国新闻周刊》发现，2009年2月，肇东市法院已冻结长丰公司工商档案。

肇东市法院裁定书显示：关于黑龙江省肇东三环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与被申请人长丰公司拖欠工程款一案，将彭延贵、张龙、王珑所持有股权冻结；冻结期间不得转让、抵押及其他处分。

“腾局”的能量

上面提到的滕国福出生于1963年，肇东市人，外号“老凿子”。2005年，因非法收购原油，滕国福被大庆市红岗区人民法院判刑。

张忠良在世时，滕国福就在其手下做事，比如有油车被公安查处，滕出面找警察把事情摆平，逐渐在汇中树立了自己的江湖地位。

张忠良死后，滕国福在汇中公司的地位日益凸显。

“我们都管他叫滕局。”肇东市公安局一名干部透露，滕国福在肇东的能量相当大，被称为“地下组织部长”。

有媒体这样说，“滕国福财大气粗，说话挺‘好使，很多人想升迁，都要找他活动，只要他答应了，保证没问题。可如果他看不上的人想升迁，他要是反对，也准泡汤”。

滕国福被抓后，交代从去年2月至今，共非法收购原油5万余吨，涉案金额近3亿元，获利近7000余万元。

据知情人介绍，一般情况，偷盗的原油在哈尔滨贩卖大约价格是每吨10000元；卖给肇东市汇中公司价格大约5000元每吨；尽管价格差距悬殊，但是油贩子还是往汇中公司贩卖，因为卖到这里安全。

滕国福等人甚至去堵截往外地贩卖的油耗子，遇到后，不仅把原油截获，还要对油耗子一顿毒打，因此，当地油耗子一般都把油送往汇中公司。

上述知情人表示，张忠良在世时，只要油耗子将原油送到工厂院内，就能保住不被公安没收。滕国福能量更大，只要油耗子把偷来的原油送到肇东境内，即可保证其不被公安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