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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卡恩时代的阴性IMF

时间:2024-04-23

唐学鹏

无论是柔性的拉嘉德还是强势的费舍尔上台,都必须面对IMF的改革难易序列问题,IMF已经不再是一个“阳性”的机构,倾听和忍让将是IMF的风格

多米尼克·斯特劳斯·卡恩因性丑闻腾出来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的位子,然后,争夺这个位子,就取代了“老人家的风流”,变成了更热的新闻。

竞争者的竞争力比较

法国财政部长拉嘉德(Christine Lagarde)是最热的候选人,赌博集团开出的赔率是1:6,胜的概率高达85%以上;紧随其后的是墨西哥央行行长卡斯腾斯(Agustin Carstens),不过他胜出的概率与拉嘉德相比,相当低。另外,以色列央行行长费舍尔(Stanley Fischer)也将角逐这个位子,费舍尔是著名的宏观经济学家,美联储主席伯南克的论文指导老师,他担任过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和IMF的第一副总裁。竞争人选的提名在6月10日结束,6月30日就必须确定总裁,结束由目前IMF第一副总裁利普斯基代理总裁的日子。

拉嘉德的过度热门,曾经让新兴市场国家感到一丝不爽,金砖四国甚至发表声明,大意是IMF总裁的位子不能永远被欧洲人垄断,欧洲人屁股已经坐热了66年,该挪挪了。用周小川的话说,要看“德能勤绩”,而不是国籍地域。

不过魅力非凡、花样游泳队员出身的拉嘉德最近似乎“摆平”了一些异议,她刚刚访问了巴西,收到了“礼物”,巴西已经明确表示拉嘉德值得信赖,中国似乎对拉嘉德也不反对。拉嘉德在美国的Baker & McKenzie律师行干了多年,被称为“欧洲的美国女性”,美国财长盖特纳更是明言支持。

出身于新兴市场国家的卡斯腾斯资历也不错,拉嘉德是律师出身,而卡斯腾斯毕业于芝加哥大学经济系,他是汇率问题专家。他在墨西哥央行国际部任职的时候,参与了“布雷迪计划”,这是一项关于墨西哥外债重组的计划,稳定了拉美的经济动荡局势。但是,悖论就在于,出身于新兴市场的代表并不一定是新兴市场国家所认同的代表,金砖四国对卡斯腾斯就不置可否,IMF曾经出过有关新兴市场国家在国际市场相互竞争的报告,墨西哥、印度和中国都处于高度重叠的“贸易竞争区”,它们并没有强硬的纽带或者价值观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拳头或者一个声音,新兴市场是一盘散沙,他们比发达国家更容易相互指责汇率竞争性贬值、劳动力成本的隐形补贴以及反倾销等贸易壁垒。

那么费舍尔呢?他是另外一个时代的见证者,他是IMF强势时代的雕像。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当时他和IMF总裁康德苏用极其强硬的药方逼迫韩国、印尼“吞服”,否则就不给予紧急援助。例如面对资本外逃,受援国必须提高利率给予资本更高贴水的补偿,但它的代价是更加恶化了受援国的经济,斯蒂格利茨曾批评费舍尔“这是放血疗法”,病人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放血治疗。

费舍尔曾要求韩国,必须以开放金融市场为条件才能给予支持,所谓“主权换贷款”,以至于12月3日的IMF贷款援助日被韩国人视为“国耻日”。相信很多亚洲国家只要有“记忆”就不会接受费舍尔。尽管从效果上看,费舍尔的做法并非一定就是错误,现在的韩国受惠于IMF对其的“挟持性改革”。但是,费舍尔代表的IMF强势时代的确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IMF,用前总裁卡恩的话说“我们必须务实地承认,我们已经失落了”。

未来改革的难易序列

IMF失落的原因,不是它在“华盛顿共识”下开药方导致的“全球化及其不满”,而是全球经济增长极的重心转移。尤其是在美国次贷危机之后,传统发达经济体美国、日本和欧盟都遭到重创,现在均被主权债务危机的阴影所笼罩,而金砖四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在2009年首次取代西方成为全球经济的最大引擎,估计未来全球增长中60%以上的部分都会来自于金砖四国。

这种强悍的经济格局“变盘”反映在IMF身上,如卡恩所说,“IMF必须要改革,来适应新的世界变化”。自亚洲金融危机、俄罗斯阿根廷金融危机以后,新兴市场国家一方面积累外储,加强应对资本外逃的能力,一方面组建地域性的金融危机互助协议,比如中日韩等国都构建了亚洲货币互换体系。IMF处境很尴尬,原本它被认为是全球经济“最后的贷款人”,但实际上,新兴市场大多数人都防着它。现在它的援助对象都是欧洲转轨小国,例如乌克兰、罗马尼亚、匈牙利。希腊发生欧债危机时,IMF也参与了,但是谁都知道,真正起作用的是欧洲央行。

当增长极重心改变后,IMF过去的内部权力分配格局也要动摇。卡恩很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他将份额和投票权改革视为IMF改革的重点,因为“这是让IMF焕发活力和吸引力的关键”。拉嘉德在访问巴西的时候也承诺,将会继续提高新兴市场国家的话语权。在卡恩时代,IMF已经从发达国家手上拿出“6%”的份额转移给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例如中国的份额从3.72%上升至6.39%(投票权则从3.65% 升至6.07%),成为IMF第三大股东。由于中国经济已经是全球第二,如果没有重大挫折,中国在IMF的份额肯定会超过日本,匹配其经济地位。份额调整是动态性的,5年将计算一次,可上可下。当然,新兴市场国家也为IMF募集新资金提供贡献,世界金融危机消耗了IMF的资金实力,不得不进行债券融资,中国认购了500亿美元的IMF债券。

可以说,卡恩最大的改革功劳簿是“份额改革”,将原本“G8主宰”的IMF“G20化”,但这并没有完。因为一旦权力重新分配后,很多老规则就会被修改。拉嘉德们显然很清楚这一点,她表示“会有足够的耐心来面对后续的完善”。在我们看来,如果按照先难后易,IMF的规则改革存在这么一种序列:

美国“一票否决”机制是IMF规则改革中最难的,IMF规定最重大事项需要85%以上的投票同意,而美国占16.74%,它相当于IMF常任理事国里面唯一有否决权的,这要比联合国里面的地位厉害。卡恩腾挪出6%的份额给新兴市场国家,主要是从欧洲“挤出来”的,实际上,他一直小心地维护着美国的否决权地位。

其次是关于投票权组成设计。现在成员国总票数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基本票,每个成员国都拥有250票,一律平等。另外就是加权票,根据份额而定。简单说就是“合作社(平等票数)+股份制化(股份决定票数)”的合成,现在的问题是,250票的平等票一直不变,而随着IMF募资的增加,加权票越来越多,每增加10万特别提款权份额便增加一票。于是,这相当于股份化“吃掉了”合作社化,谁有钱谁话事,穷国基本就没有任何声音了。所以,IMF规则改革的重点,就是必须要增加平等票,或者让平等票随着时间增长也有一个增长率,从而反抗加权票的“吞噬”。拉嘉德们应当视之为远期目标。

再次是SDR(特别提款权)的广泛性改革。SDR现在主要跟四种纸币挂钩,美元日元欧元和英镑。随着西方世界经济地位的衰退,SDR不能跟着弱币走,所以有呼声要求改革SDR的货币篮子,比如加入贵金属黄金、澳元加元以及人民币。按照经济实力而言,人民币很顺理成章地进入SDR篮子里面,但由于中国的资本账户是管制的,人民币不能自由兑换。但是,如果SDR广泛化之后,多极化的货币竞争会更猛烈地出现,无论美国还是欧洲都担忧这个势头。

较为容易的改革是IMF救援方式的改革,也就是放弃过去的共识或者文化。实际上,IMF在这方面已经走得很远,甚至面目全非。比如按照IMF建立之初的目标第三条是:提高汇率的稳定性,维护成员国间有序的汇率安排,避免竞争性汇率贬值。但在卡恩时代,IMF已经表达“不反感必要的贬值和连环贬值”,因为灵活的货币贬值会重新实现经济均衡。IMF目标第四条是“努力消除外汇管制”,而IMF现在则宣布,在一定条件下,资本和外汇管制是必要的、可取的,因为这有助于减缓和防范金融危机。

为什么在救援方式和文化上改革较快?一是1997年金融危机产生的凯恩斯学派对“华盛顿共识”的强大火力批评,现在大量凯恩斯主义信徒已经主宰了IMF和世界银行;二是美国次贷危机基本上是让IMF袖手旁观,美国是靠印钞美元来“自我解决”了这场危机——美联储用货币支持了证券市场和低利率,同时美元贬值“赖掉”部分債务。所以这种“强势币”的自我拯救危机的方式跟IMF擅长的“干预小国”模式是完全不同的,但却又树立了一种参照,IMF也不好意思再提及它的“条件贷款援助”方案,相反,IMF在拯救东欧时推出的灵活信贷安排(FCL)及预防性信贷安排(PCL),几乎是“有求必应”的迁就,跟1997年的气象完全不同,甚至让受援国有种“大爷”的感觉。

其实,无论是柔性的拉嘉德还是强势的费舍尔上台,都必须面对IMF的改革难易序列问题,IMF已经不再是一个“阳性”机构,倾听和忍让将是IMF的风格,从这个意义上说,拉嘉德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女性气质比荷尔蒙更适合“阴性”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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