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余世存
微博生活已经成为当下中国社会最重要的生存事实和社会现象之一,微博是我们当代汉语最活跃有效的语言收获,“微博控”已经使得现代社会的个体成员进入到完全不同于历史传统的人生平衡之中
在关于中国建设“和谐社会”的解读中,一个说法是,有禾苗、言论、嘴巴、告白等组成的和谐二字,其政治意义是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话说。最卑微的人也有说话的权利、责任和大义。确实,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深入地介入国际社会、中国公民护照对文明社会全面开放,最终使得从上到下,从精英到民众,开放的心态、人人皆有说话权的共识建立了起来。这应该是中国当前最重大的社会成就之一。
但我们和谐社会的建设并非坦途。上下、左右、精英平民、官员百姓,等等,多有对立甚至仇视。可见,生存权和说话权仍在动态的演进途中。在我的理论里,类人孩要进化成人,除了要争取并实现自己的生存权、说话权外,还有交友权、走路权、代表权等要一一落实。在这方面,要求实现代表权的李承鹏等人正是体现了民众的权利需要。
在一个复杂的社会,左右思潮及其各利益集团争斗日烈的今天,讨论我们自身或国民的责权等原则问题是有益的。我跟执政党“与时俱进”的党性一样,非属保守、故步自封之人。我较早用电脑、较早开博,在编写了《非常道》之后,甚至有朋友称道我是“当代汉语微博之父”“汉语微博的先驱”等等。但是,在多家媒体、朋友希望我开微博之时,我犹豫并再三拒绝。微博生活已经成为当下中国社会最重要的生存事实和社会现象之一,微博是我们当代汉语最活跃有效的语言收获,“微博控”已经使得现代社会的个体成员进入到完全不同于历史传统的人生平衡之中,这是现代文明给予个人和共同体的礼物。我关注,并希望自己能更超越地把握它。
其实,微博一类的现象,应该早就有人文学者、社会学家去研究,并提炼出方法、框架体系性的理论假说,从而给个体和整体以参照意义,文明因此不断向前演进。这个工作,别人可以叫做“现象学还原”,把社会新的甚至渐趋稳定的现象还原到更高一层或极至的坐标中,才能得出一些有效的结论,而非就现象谈现象。比如通过若干具体事例判断微博会破坏稳定,或欢呼微博增加了维权、公益的可能性,或感叹微博浪费了时间,或悲悯微博带来了低智商人群,等等。
微博在现代社会如此受欢迎,其中很大的原因并非如非微博人士反感的“极度寂寞”“极有表现欲”的人所为,而是现代社会公共建设的需要。在权力、资本、媒体等霸权之外,个体及其社会有伸张自身权益的要求。更深刻的是,文明的人性自觉,在历史的演进中,终于从少数思想家那里扩展到社会大众。“太初有言”“语言是存在的家”“言就是道路”“言与上帝同在”⋯⋯这样的思考或说自觉,终于通过现代技术,在每一可能通过微博的个体那里得以实现。
记得《非常道》刚出版的时候,很多读者问我,你罗列出一二百字的东西,是什么意思。我明白他们希望看到的不仅是我的微言,而且是结论,即所谓的真理。他们把语言当作一种可以了解和掌握真理的手段,而且那些真理只能是先知、精英、领袖、成功人士发布的。倒是不少年轻朋友感谢我提供了一个较好的方法。
我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微薄之事,但应和了现代文明最深刻的人性冲动——那就是无数哲人、学者、思想家们不约而同推动的文明社会的“语言学转向”。即我们不再把语言当作一种可以了解和掌握真理的手段,而是转向把语言看作建设意义和建设理解的手段。公共语言学的出现,“交往沟通理性”的要求,成为现代社会和谐的必由之路。一句话,微博是互动,是自我的表达和日新自新。众所周知的一个例子是,“真理”在握的任志强先生是通过微博生活而非传统媒体改变了人们对他的看法,获得了相当多人的尊重。估计伯格曼、理查德-罗蒂、哈贝马斯们看到他们念兹在兹的语言转向在中国人这里得到了表现,会相当欣慰。而那些堅持建墙、堵塞的手段,要么是“天真没头脑”,要么是扼杀人性乃至扼杀自身天理良心者。
因此,不难理解微博的繁荣,它虽然是微言、小道,但在现代科学技术的支持下,在精英及其他霸权轻狂之际,社会大众用以表达的最佳手段。在上流社会以下流胚构成的地方,人们以之维权、以之建设。这是比一切局部的“所有权”、合法的“伤害权”等更符合人性的大义。这种深刻的“语言学转向”,因此成为今天中国各级政府、机构和社会大众的实践。
据说微博控们对粉丝的争取多有斤斤计较,但微博生活的非组织、非中心、非权威等特点仍保证了社会在合力下向前。“以吏为师”“以成功为真理”“以精英为权威”等等传统在微博面前成为过去。
语言即道路,即家园。说吧,微博。
(作者系作家,著有《非常道》《老子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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