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韩浩月
女儿推门进来,问我有没有适合她做笔记、画画用的笔记本。不确定她需要什么样的,打开书橱的一扇门,那里面有一厚摞各式各样的笔记本,女儿很开心地挑两本拿走了。我竟还有些不舍得。
这些笔记本,有些封面是牛皮纸的,有些封面是真牛皮或者真羊皮做的。有些拆封过,有些还被保护膜仔细地包裹着。无一例外,无论在纸张质量还是包装设计方面,都非常精致,让人爱不释手。
这些笔记本的来源,一部分是买书时随书附赠的,一部分是朋友寄来的新年或其他节日的礼物,还有一部分忘记了从哪里来……总而言之,每每收到一册笔记本,眼里都会一亮,拿在手里细细地欣赏一番,然后收藏到书橱里。
看到这儿可能会有人感到好奇,这么喜欢的笔记本,为什么要藏起来,而不是放在手头用?很简单,三个字:不舍得。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就会知道这“不舍得”的缘由了。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十分流行同学间送笔记本当毕业纪念品。那会儿的笔记本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商店卖的一两元一本的本子,有着素色的封面,里面的纸张上印刷着单调的横线,扉页是空白的,那是写赠言的地方。
在离毕业还有两三个月的时候,我就为如何找到买笔记本的钱发愁。这是笔不好意思向家长开口要的钱,而自己口袋空空,实在凑不齐给全班四十多名同学每人送一本笔记本的开支。到了拍毕业照前后的那几天,我收了许多同学赠送的笔记本,但自己只有能力送出去五六本,心里很是羞愧,那时候心里就有了一个情结——以后遇到好看的笔记本,要买下来,等有机会,再补送给同学们。
同学送给我的笔记本,一本都没有浪费掉,我的整个青春期,都被那几十本笔记本承载着——我在上面写诗。是的,小心翼翼地写诗,生怕写下一个错别字,也担心“墨团”弄脏了纸页,偶尔要撕掉其中的一张,会心疼得要命。等到那几十个笔记本被写满时,我的青春也结束了。
有一阵子,街头有人摆摊卖各式各样的笔记本,经过天桥时随时可以遇见。那个时候,笔记本已经做得很漂亮了,不用挑,随便拿一本都是少年时想不出来的样子。我也拥有了随便买这些笔记本的财力,也热衷买过一段时间,除了少数几本用来作会议记录用,其他的,都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这几年,又有了收藏笔记本的心思,主要是因为现在的笔记本做得已经堪称艺术品,让你觉得把它们丢在某个角落里找不到,会产生一種“罪恶感”,是对“美”的一种不尊重。于是,我拥有了一厚摞笔记本。可是,我已经二十多年没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诗。所以,我还是辜负了这些笔记本。
我心里一直隐隐约约有一个愿望,等再过几年,整个人变得清闲一些时,会从书橱里翻出那些笔记本,不挑不捡,从最上面的那本用起,重新开始写诗,只是不知道,这些笔记本,还会不会被我的诗重新占满。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仿佛只要这些笔记本还在,我就还有写诗的可能。
我还会与我的初中同学们相聚,只是没有像以前想的那样把收藏的一部分笔记本送给他们。也许是觉得,在饭桌上这么做,会显得有些“怪异”。送烟送酒送花甚至送书都是正常的,为什么送一个笔记本就会让人觉得别扭呢。
现阶段,我还是好好把那些笔记本珍藏起来吧,像珍藏青春那样,放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邵俊荐自《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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