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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团取暖

时间:2024-05-20

吴平

陪妻子回娘家。大舅哥打来电话说,去年腊月我给老人家买了个取暖器,你们回家的时候告诉老娘,别舍不得用,电费我都缴过了,另外,要让她注意用电安全。

九点出门,城市公交转城际大巴再转乡村公交,然后步行六里路,下午一点钟,我们终于到了与六安一河之隔的岳母家。

八十五岁的岳母一个人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见我们回来,眯着双眼,高兴地问这问那。岳父十多年前因病去世,大舅哥也曾把岳母接到合肥住过一段日子,但岳母的性子急,脾气耿直,耳朵不好使却又喜欢管事,不到两个月,老人家便不习惯地吵着要回家。岳母倔强地说,这里又不能养鸡种菜,小区人说话我也听不懂,不如回老家一个人过自在。

我们都劝她:“您在大哥家生活毕竟不用自己每天买菜做饭,一旦头疼脑热,也有人照顾。”岳母不听,头摇得像拨浪鼓。

拗不过,大舅哥只好把岳母又送回了张母桥将军山的老家。也别说,这么多年一个人在村里度日,除了腿偶有疼痛,老人家的身体一直硬朗,这也让几个家在上海合肥的子女心安了不少。每每我们坐到一起聊到这个话题,都无比感慨:老人身体健康真是做子女最大的福气。

大舅哥买的取暖器就摆在岳母家的堂屋,两个我不认识的老太太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惬意地烘暖聊天,妻子上前,给我介绍说这是村东西头的两个大婶。

第二天上午,我和妻子去镇上帮岳母买些生活用品。回来的时候,看见岳母又在堂屋的取暖器边和三个老太太聊天,她们每个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都隐约刻着一份惋惜。妻子诧异地问起缘由,原来,隔壁的那一家老太太刚刚在合肥的医院检查出来得了淋巴癌,是晚期的,医生说最多只有两个月的日子了。

就是你每次回来都发烟给她抽的那个婶子,今年七十八,比我还小七岁呢。岳母好像是怕我听不懂她的舒城方言,边说边用手比划着,然后用腰间的围裙擦着眼角,转头望着门口,一声叹息。

和岳母一样,她也是一个空巢老人。

岳母似乎想起了什么,弯着腰,慢慢站起身子,从里屋拿出了一袋核桃和一包开心果,拆开,倒进了葫芦瓢,对那三个老太太说,吃,你们拿着吃啊。话一说完,顺手又把取暖器往老太太们的身边挪了挪。

连续两个晚上,妻子和岳母都在床上聊天到深夜。妻子说,我们这次回来岳母异常高兴,说她腿也不疼了,身上也有力气了,吃饭也更香了。

我们在岳母家待了三天,每一天,都有几个老太太晃晃悠悠地从门前的乡村水泥路上走过来,然后和岳母一起坐在堂屋,围在取暖器旁,边烘火边聊天。

妻子悄悄地说,老娘有点傻,只要老太太们过来坐,她都把取暖器开到最大,总是把最暖最热的位置留给别人,自己却坐得偏偏的。你看,我们每次给她买的零食她都散给别人了。

我笑笑,想了想说,你家老娘她本来就是一个热心善良的老人。

其实,我知道,岳母那样做,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为了让和她一样依然留守在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老太太们能更多地聚在一起,相互聊聊天,说说话,抱团取暖。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丝丝的细雨,把门口的田野和远山浸渍成一幅灰色的水墨。几个老太依然在堂屋勾腰围坐,或聊天,或发呆,打发着她们生命的冬季。

岳母也坐在一旁,偶爾抬头,眯着双眼,望着我和妻子,脸上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卢远航荐自《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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