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鳗鱼人”

岑嵘

在职场上，我们有时会遇到这样一些人，姑且把他们称为“鳗鱼人”吧：

他们通常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案头堆着高高的文件。你每天遇见他，却又似乎从来没见过他。你对他印象模糊，偶尔你也会和他聊两句，但具体说了什么你也记不得了。

你不大想得起来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办公室的，也许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了，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早，也许是最近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你是无意间才发现多了这么一个人。他们究竟从哪里来，这似乎是个谜，不过也没人感兴趣。

他们每天处理着单调繁琐的日常工作，但他们从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们很少穿鲜艳的衣服，也几乎不戴昂贵的饰品。开会的时候，他们也很少发言。他們没有野心，没有存在感，待在那个堆满文件的工位上似乎就很满足了。

你不太了解他们，似乎也没兴趣了解他们。他们似乎不太喜欢阳光，也不喜欢自然，即使天气很好，也不知道出去摸个鱼散个步，仿佛长在了座位上。

你觉得他们没有激情，没有爱好，没有想法，似乎也没什么朋友，习惯平淡的人生，习惯于躲在角落……

直到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他的座位上已经没人了，这通常是在他消失好久以后你才发现的。你打听后才知道，他辞职了。他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在他之前从不更新的微信朋友圈上，突然出现了他神采奕奕的照片，在大海中潜水，在雪山上攀登……你使劲儿睁大眼睛，你怀疑这些照片里的人不是他。是啊，这完全不是他，但分明又是他。

现在，我来讲讲鳗鱼的故事。

鳗鱼诞生在遥远的海洋暖流中，它们不停地游着，当到达了海岸时，它们便会逆流而上，向着河流的上游游去。鳗鱼们穿过急流和浅滩，穿过沼泽和沟渠，来到平静的湖泊和浑浊的池塘。就这样，它们游了成千上万公里后，找到了安身的地方，决定停下来。

对这个栖息地，它们似乎没有很高的要求，这里通常有着浑浊的水底，和一些可以藏身的石头和洞穴，还有充足的食物。鳗鱼们一旦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便会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年复一年，通常只在周围狭小的范围内活动。

天冷的时候，它们可以长时间在水底的淤泥中一动不动，仿佛成为淤泥的一部分。当天色昏暗下来，它们从浑浊的水底游出来觅食。它们对食物毫不挑剔，青蛙、蜗牛、昆虫、小鱼，都是它们的美味。

年复一年，它们躲在藏身处，生命似乎就是这样了。

就这样静静蛰伏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在某一个时刻，它们会忽然决定离开这个藏身之处。在那一刻，它们如同得到了某种神圣的召唤，激情像电流穿过全身。那些在灰暗和浑浊的水中漫长的等待，仿佛只是为了这一刻的决定，从此，它们的生命又开始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鳗鱼不再需要污浊的淤泥，开始游向大海。它们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命，外表上那层黯淡模糊的黄褐色变得鲜艳清晰，两侧变成了银色，鳍变得更长，使得它们游得更快。它们的眼睛也变得更大，成了蓝色，使得它们在黑暗的大海深处看得更远更清晰。它们夜以继日，精神抖擞地重新游向遥远的大海……

现在，你或许已经知道“鳗鱼人”的意思了吧。

那些坐在办公室角落的人，你以为他们的一生将和工位融为一体，其实他们只是在耐心等待某一刻。在他们的心中，精神故乡是那个广阔和自由的世界，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理想，只是心平气和地等待这一刻的来临。而当那个时刻到来后，他们仿佛重生，神采奕奕，朝着属于自己的世界飞奔，就像那些鳗鱼，浑身闪闪发光，向着遥远的地方游去。

（姚丹荐自《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