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钟正林
与凤儿通电话时,听着听着,她的眼睛就湿润了。心里一闪念,如果这次路考能过,一定要去看一下凤儿的儿子。
是在第一次路考没过之后不久。
她是去年十一月报名读的驾校,此生许多梦想都未能如愿,人到中年,唯有这个愿望她不想落空。能驾驶小车,不光是风光,还有实用,回趟娘家或就近走走都方便。自己每次与老公回去都是乘公共汽车到隐峰镇上,再甩腿到场镇边上的娘家的,虽然水泥村道直通父母亲门脚下;老公说走走路好,又不着急赶时间。可是过去的娃娃朋友,远亲近邻驾着小车从面前风光开过时,热乎的招呼总觉得难为情。再说以后儿媳妇带了娃儿,自己也不好意思骑个脚踏车去接送。现在的娃儿攀比心强,楼下李孃的孙子在幼儿园门前就歪着头问,奶奶,人家都坐四个滚滚的,你咋骑两个滚滚的来接我。川西话的滚滚即是轮子。自行车虽撑了伞,也能遮些阳,避些雨,但哪比得上小车呢。这也是她决意要去驾校拿驾照的一个理由吧。
对于她的愿望,老公却打破锣,说现在上驾校的不光多得很,考试还严格得很,电子监控,不像十年前驾照好拿,有学了三年都没有拿到本本的。儿子就是个例子,三年连桩考都没过。儿子那时刚去电视台上班,星期天没时间,加上认识了女朋友,就更没去驾校练车的时间了。老公倒是有驾照,七八年没摸车,可他喜欢写作,工作之余沉浸在他的世界里,与圈子中人又好喝茶,一坐就是半天,心思根本没在车上面,技术就全还给师傅了。当下社会,一家人走亲串友旅游什么的,没个车子硬是不方便。她就去驾校报了名,是老家的一个驾校,虽然隔着县,却只有二三十公里。
那些年,由于城市扩容,客车站连同许多单位都挪出老地方往郊区的新地方建,目的是挪鸟腾笼,圈地占田,把城市做得摊饼般,客车站和一些单位前几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挪鸟腾笼。她和老公每次到南北两个客车站,路上时间比客车开到印月井县的时间还长,中途还得转乘两次市内公交,你说麻烦不。
可是呢!进去了才晓得老公说的不是假话,读驾校的确是多得很,一个师傅多的有七八十个学员,练场地一个车每天几乎有八九个学员,寒暑假还不止,大清早守到天黑,只摸得到一两把盘子,也就是转一两圈,八九分钟。她真后悔自己应该报自动档,据说考试比手动挡松活得多,且报考的人少。桩考第二次就过了,她觉得没有其他学员说的复杂;路考没过,都说现在的路考比桩考复杂,平时在路上开得熟练的吴师弟三次都死在路考上。他还是从重庆到这里来租房子读驾校的,费用已花了一两万。好在她练路时遇上了孙师傅,技术好,又比较有经验的。上午在六十米大街练了路,下午就带着她们去东泰山上练路,单手掌盘子。为什么去东泰山上呢?孙师傅说,崎岖的窄路上都能行驶自如,路考就没问题。她对孙师教学的独活早有耳闻,单手掌盘子练了后果然受用,受用的体现是在车流如织红绿灯交错的城里开车一点也不心虚。
这样下来,她的技术就大不一样,孙师都以为她第一次路考会过。如果不是会车,她想就过了。直线行驶时,前面突然出现了辆货车,正要超时,后面又来了辆,没经验的她慌了不晓得咋处置。车子向前滑着,接近货车时,副驾上的考官一脚踩了刹车,语音里传来处置不当,考试结束。她只好悻悻下车。第二天她给孙师傅说,能不能走点关系,听说路考是可以走点人情关系的。孙师傅说,你那技术哪有必要。只是缺点经验,下次多注意下路考要点就是了,还有靠边停车,你还要练练,硬考过了的,对你以后开车有好处。
给凤儿打电话是在第一次路考没过后。那天,她正在老家印月井街上练车,车从街上开过,一个女人的面庞一闪。有些像凤儿,她咋会这么瘦了呢?凤儿是她在这个县城划得来的一个朋友,二十多年了,自从随老公到旌城,就很少联系了。
过去老公天不见亮就出门拉广告,深夜才回家,有时几天几夜都不见人影,自己就是去找凤儿聊天度日的。想着她家境虽穷,还有个脑瘫的娃儿,人却那么耿直,叫她的老公刘忠去街上砍卤板鸭买菜,吃了饭拿出瓜子花生叫自己剥,陪着自己说笑话儿,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眉开眼笑。窗外那个头发有些黄很是消瘦的女人是不是她呢?头发黄不奇怪,她的头发是焗过的,可莫有这么瘦啊!边想她就摸出电话拨了过去,问凤儿你是不是在街上,我都看见你了,咋瘦成那样了呢?凤儿说,我不在街上,我在照顾儿子,他病情越来越严重,已经不能走动了。多年前她就晓得,凤儿的儿子有病,但那时还能走动,至少他们两口子在外面忙着不能回来,他能自理,洗衣做饭菜还是行的。都以为长大了就会好转,没想到还愈来愈严重。说起来前夫还是中医,生下时却未能看出娃儿有病。成都华西医院都诊断过的,是她与前夫的基因问题,先天性脑萎缩,发育不全,这种病几十万人里只有一例,却叫她两口子遇上了。为了各自的未来,两人协商离了婚,前夫给了些钱,她疼娃儿,就自己带着了。
几个月前凤儿曾在电话里对她说,越来越严重了,生活也不能自理了,成天就蜷缩在沙发上,对我说,妈妈,我晓得我活不了多久了,你不要给我医了,你头发都白了半边了,你留点钱自己买点好的来吃。我求医生救救我的儿子,我会好好报答你。医生说他的全身零件都坏了,你看见彩超的,心肝五脏和骨头都黑了。儿子听见了,眼泪水啪嗒啪嗒流下来。
凤儿在电话里唉声叹气地说,她能感觉到凤儿的眼泪水也啪嗒流下来。
小微,你不晓得,唉——他才二十五岁,脸已皱皱洼洼得七八十岁的老头样,还伸出五六岁娃儿样的小手给我揩眼泪。
那一刻,她就在脑壳里一闪念,如果老天爷能让我这次路考过了,我一定要去看看凤儿那可怜的娃儿。当然也只是一闪念,紧张的练车早已把那一闪念抹去了。
现在考驾照的真是太多了,人的观念也日新月异,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把能开车当成是一项最基本的技能了,就像妇女在家里能洗衣抹灰扫地般。驾校都是民营的。她所学的驾校在当地有些名气,名气在于驾校管理严,不允许教练开车载着学员在外面吃饭,更不准教练收受学员的礼物。驾校有自己的办公室、伙食团,中午免费供应教练午餐,那时肉菜价都还没涨,学员一顿十元,也不贵,两荤一素,饭随便吃,但不能剩。这样的管理确实就有别于其他驾校教练的吃拿卡。吃拿就用不着说了,卡就是你平时没把师傅侍候巴适的话,练车摸盘子就没你的份,关键的那几招不会教你,把你晾着,让你慢慢去晕。孙师傅是个直性子,三十六七岁,有着二十年驾龄的老师傅了,学员哪里不对他都要吼。说来奇怪,有时没吼学员记不住,吼了学员倒长记性了。一次,小雨把车倒进了沟里,她都以为孙师傅要发火,平时爱吼学员的他此时却冷静得出奇,弯下高大的身子抬车,车却纹丝不动。几个学员都站着一动不动,一副要看小雨的笑话的样子。她喊了声,师傅都抬车了,我们愣着干啥!别看她长得玲珑乖巧,挽起袖子的她却是另一个人样。几个学员只好跟上前,五个人,五双手,一声吼,富康教练车屁股从泥沟里翘了起来,轻轻一推,轮子一滚,就到了路上。孙师傅说,看不出关键时刻你还有号召力的。她说师傅,我都以为你要骂小雨,你却一句重话都没有。
当然,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女人学手艺民间自古就有流言,要想会跟着师傅睡。这话在今天不是没有出处。她的一个远方表叔当年就是个教练,那些年驾校管理混乱,学员除了交学费,每天练车中午还要管师傅的烟酒茶。有点姿色的女学员师傅们大多喜欢,手把手地教,长达几月一年;更有甚者,急功近利,求师傅给她开小灶,八小时外,约师傅开夜车,传真经。那时学车人的目的不完全是代步方便,风光显摆是一种,还有很强的功利心。表叔现在已卧床不起多年,据说是被人用麻袋装了丢在山路上,发现时红色夏利车空着停在山路边,眼睛还睁着,人却再不能说话动弹了。表孃说自己一点都不怄,他在驾校当教练这么多年,载着野婆娘八方跑,长年夜不归,总是把歪人的婆娘惹着了。现在的驾校管理很严,报纸上不时有学员投诉教练乱收费或叫学员请吃喝的,毕竟是少得很了。因为管理严,她所在驾校的学员考试合格率频频领先,外地外县的学员都闻风而至了。都以为驾校与车管所有啥特殊关系,来了才晓得是没有,电子眼监控桩考路考理论安全文明,哪里都一样,无非是这所驾校管理严,师傅技术过硬。
驾校也是个小社会,教练之间看起来一团和气,实际工作中都在较劲。学员考试要过经过脉的就那么几招,平时教练花工夫教,学员花工夫练,再就是熟悉考场。考场在肖家场,离市区有些远,七八公里。孙师傅之所以带她们到东泰练山路,除了练胆量之外,还有肖家场考场就在东泰山脚下,桩考、路考都在那里。路考的前夕,孙师傅都会把即将临考的学员带去路考现场开几圈,不光是她们,全市几十所驾校的教练车都瞅准下午五六点钟带学员去熟悉场地。一是那时考场考试基本结束了,二是路上车子少。有的师傅有心,干脆牺牲休息时间,在那里开了旅馆房间,叫学员夜里去练。路考设在肖家场到孝泉镇的公路上,晚上车子随便开,不像场地考场没考试时是锁着的。她与老公摆起另一个车的教练鲍师深更半夜给女学员打电话,自己都忍不住哈哈笑。鲍师惊爪爪的电话惊动了正在床上的会会两口子。会会一看是师傅的,接起来问啥事?鲍师说,这阵肖家场路上清静,赶快起来练车,熟悉场地,周五好考试。会会想到前天一下午在肖家场都没摸着盘子,就嗯嗯着有想去的意思。她老公从床上翻起来,一把抢过电话,对着话筒吼,深更半夜练啥车?明天莫有天了嗦。说完啪地压了电话,把会会搂进怀里说——睡。老公听她讲到这里也哈哈笑起来,边笑边说,深更半夜,男人不可能放心自己婆娘去练车嘛。会会说鲍师敬业得过了头,害得老公差点误会了。她接着讲,会会以牙还牙,说了老公一顿,有一腿会不会深更半夜打电话嘛?瓜的差不多,白天莫有天了。同样一个“莫有天了”解了会会老公心中的疑惑。
儿子大了,在区电视台工作,去年国庆结了婚,买了房,搬出去住了。她感觉忙了半辈子,一下子轻松了,四十八九岁的人了,突然想开车了,或许再过一年孙子出世了,自己又要带孙子了。现在的年轻人忙着上班,都是老的在带。难怪有的老年人说,现在的年轻人,只是借她们的肚子用一下。年轻夫妇只有周末节假日带下,从牙牙学语到上幼儿园到上小学才能脱手,少说也要七八年,到那时再学车就困难了。也不想出去找事做了,趁现在闲着,她就托自己外侄去他熟悉的老家的驾校报了名。早先她的热情高得很,理论99分,桩考第一次直角转弯压了线,第二次就顺利通过了。可是路考问题却出来了,以前大家认为桩考过了基本上就算过了,路考轻松得很,在路上随便开一段,塞个红包给教练多半就合格了。现在却不一样了,路考也实行了在线监考,且还增加了直线行驶、靠边停车等诸多科目,如抽到夜考,还有夜间行驶、转弯灯,小灯大灯等诸多环节。第一次路考她死在档位不匹配,明明晓得速度太低了,就是不晓得脚上加点油,后来总结是自己太紧张。锅儿是铁打的,不是吓你的,好多人考完试下车说话都还在抖。小雨死在下车后竟忘了关车门。这是师傅多次强调过的学员不该有的失误,小雨却忘记了。
第二次路考的时间通知了,她记得那天是农历十三,她喜欢这个数字,不光是自己的生日是八月十三,往天凡遇“十三”这天自己打牌都会赢。头天晚上她就给菩萨烧了香,那是二十年前她买保险时业务员赠给客户的礼物,她留了一尊,供奉在家里。那是一尊玻璃匣子罩着的眉心有颗红痣的美观音,被她供在了神龛上,家里一切都顺遂。现在老公不再出去东跑西跑拉广告了,两口子为一些鸡毛蒜皮拌嘴的事也少多了。每遇大事她都要给观音上香,每月初一十五自然也是要上的,如若身子不净,就叫老公上。香上了,原来烦躁的心就不烦躁了,没抓拿的事情也就有了决断。通知的第二天清早八点就要赶到肖家场考试中心,老公说叫报社的车子送她去,她坚决说不,要是考不过很丢人,六点半就有公交车了,来得及。五点半她就醒了,洗了手,又去客厅里,向神龛上的菩萨敬了炷香,香烟袅袅,窗外的铝铁雨棚滴答作响。她想这天气,难道今天又考不过。
穿戴好,下了楼,雨却停了。
上了公交车,坐到天山路口,由18路转6路,前排座位上是位大爷,她问肖家场在哪下?往天是师傅教练车接送去的,今天第一次乘公交。大爷说,我就要在肖家场下,你看我下你就下。大爷边说话时,盯了眼她手上抱着的布垫子问,女子,你去考试嗦?她说就是就是。这慈眉善眼的小老头把她当闺女呢。她心里一热,心里云雾样的紊乱散了,想上车就遇见好人,是好兆头。后来她对老公说,你不晓得,那大爷人硬是对,生怕我坐过了站,一路上都与我摆条,这么早带着垫子去肖家场的都是考驾照的。女子,现在考驾照难得很呐,机器考官,一点后门都走不到,我的孙女考了五次才拿到本本,她也是小个子,自己带了垫子。她说就是,考试车的驾驶座位人高还行,像我们这些矮个子垫个垫子就看得远些。下一站就到了,到了,你跟着我下车。快到肖家场了,大爷就喊她,生怕她搞忘了。下了车又给她指方向,前面场镇口就是,生怕她找不到。她连连道谢,我练车来过考场,找得到了。
八点半就准时照相了,想到孙师傅昨天说的话,她就没有往前面排。几个学员给她招手,意思是与她们一起排,位子给她占着,她都边摆手边往后面去。她们也弄不清她葫芦里卖的啥子药。昨天下午练了车回家,下车时孙师傅还从驾驶室伸出脑壳,寒风中传来他的话,记住哦,排后面一点哦!不要排在前面哦!先前孙师傅给她讲过的,排在最前面,你就要第一轮考试。一轮十辆考试车,人都齐刷刷上去,十辆车齐刷刷开出去,都在路上路考,凑在一起,运气不好,加上遇到路上来往车辆多,你多半就会被堵死。我教了十来年的学员,为啥第一轮考试、尤其是第一个多半考死,除了第一个没有前面考试学员的经验教训参照外,还有个原因就是齐刷刷开出去的考试车多,即使路上来往车不多,考试车都凑在路上,经验不足的许多学员哪经得起堵车,多半手忙脚乱,处处出错。
十辆车,每辆车四名学员,十辆车四十名。她从队列数了下,大致四十八九名上,她排了进去。还好,她抽的是第二轮,2号车第四顺序。不是头一个,她坐在后排看前面的是怎样开的,对在哪,错又在哪。头一个都心虚,吴师弟抽着了,就是那位从重庆来租房上驾校的那位大学生,求职东不成西不就的,想今后万不得已靠开车谋生。想上个厕所,平时喝一点点水都兜不住,可是语音里好像念了下自己的名字,念得很快。小雨指着墙上的电子显示屏说,快转来,该你了。她就顾不上上厕所了,匆匆去到2号车,考官和吴师弟三个已经站在车前向着她这边了。他们动作真快,自己要是去上了厕所车子多半就开走了,下一轮抽到夜考就惨了。嘚嘚过去,有礼貌地问了声考官好,递上身份证,考官晃了眼还给她,就上了车。考官还是第一次路考的那位,矮胖,两眼发亮,透着威严。一车四个人,吴师弟打头阵,他平时牛逼得很,牛逼的前提当然是车开得好,没驾照,居然敢开着朋友的车从重庆到德阳,近一千公里呢,一路上都不怕交警查,你说牛逼不?都以为他能过,却没有过,一次死在直线行驶上,一次是前方学校区域没有减速。直线行驶应该是路考的尾声了,他那样的技术应该是没问题的,路上却突然钻出来一辆电三轮,斜刺进车前方,他却忘记了刹车,也没减速,离电三轮只有几十公分了还在滑,考官一脚就把刹车踩死了。重新来过,他就没有先前驾驶的自如了,坡道下行后,速度是提了起来,右前方绿色牌子上却闪出了两个学生背着书包,表示前方有学校,考官侧眼瞟着他,他却没反应,待反应过来时慌忙减速,车子已过了斑马警戒线,考官踩死了刹车,本次考试的两次机会他已经用完,语音里传出“处置不当。本次考试结束”。
在车上她已经看了吴师弟等三位的具体操作,过了的,咋样过的;没过的,咋样没过的;都为自己马上路考提供了参照。上车,关门,系好安全带,把镜子调到合适的位置,考了灯光,踩离合,打火,松手刹,启动,挂一档,跑起来后,加速,加档,弯道打转弯灯、减速减档,红灯停车……通过学校区域,她瞟见了,自己不能像吴师弟那样注意力集中在前视上,而把其他忽略了。孙师傅常教的呢,考试与平时驾驶一样的,要从前后视镜上权衡路上可能发生的意外,考试过不了,是技术不过关,经验不足,即使侥幸过了,也会给将来行车留下安全隐患。说不紧张是假话,她反应还是慢了点,但在考官把瞟过师弟的眼睛瞟来时,她已在减速减档,把车速降到了30码以内。过了学校区域,车子下了坡,直线已行了一段了,考官怎么还不按直线行驶呢?前面不远就是靠边停车了,就是考试的终点站了。难道是自己刚才的某些操作失误了,不合格了,不需要考试再进行下去了,开到终点就结束了。她心里有些发憷。这时,语音里传来了“直线行驶。”考官按了。她心里一喜,扳正盘子,双手稳握,东泰崎岖山路上单手驾驶的经验和感觉一下子附体在了自己身上,她头脑里拂过一丝清新的风,浑身来了劲。这样开着时,她突然从前视镜里看见轮子行驶的线路是歪斜的,还压着了线。而直线行驶却是不能动盘子的,事后她想不清楚自己是动了盘子还是微微修正了点盘子,反正考官是没有反应,既没瞟自己一眼,也没提醒或刹车什么的。心发慌,完了完了。再抬头,车子已经在直道上端直地行驶了。靠边停车到了,打起右转弯灯,慢慢移向路边的白色实线,停稳,刹车,拉起手刹,关灯,熄火,松了安全带,关门。心咚咚的跳,一秒,两秒,三秒,还没有播报,糟了,难道不合格?五六秒时,语音播报响起:“本次考试结束,考试合格。”泪花儿涌出了眼眶,她有些不相信是真的。
下车,与考官交换位置。考官微胖的脸漾着笑容祝贺她考试顺利通过。
后来她对老公说,考试手不抖,下了车浑身都在抖,到了考试中心去签字手都还在抖。
隔了两天就是周末,老公在她考试前许了的,考没考过都要带她去县城老家耍一天。她嗲声说,我想打麻将,过几盘麻瘾。打得小是怡情,她与老公已好久没打麻将了。天落着雨,昨天早晨已经立冬了,按理说冬天不该下梭梭雨的,线一样的梭雨呢!这天气也不按规矩出牌。她最喜欢去的就是罗汉寺,听夕阳里瓮响的钟声,那是大地震后与京什街一起重建的北寺晚钟,和着这条街上飘绕出的好吃街的香味。老公他们一帮文人喜欢在那里喝茶,罗汉寺里有两处茶园,茶座安在树荫中,四元钱一杯,便宜,坐半天,很是悠闲。跨进罗汉寺大门,梭梭雨就比先前小了些,见着那尊巨石弥勒,一个愿望一下钻了出来,香烟样萦绕在心头。她一下就不想打牌了。凤儿的家就在罗汉寺不远的巷子里。她与前来茶聚的文友哑鸣的老婆小姚说,他们去喝茶,我们出去走走。小姚笑着说,我也正想。
小姚撑开伞,罩在她头上,细雨斜斜拂在她垂着的手上,一点都不冷。她把手伸进包里,摸着了钱包。她想,自己这次考试之所以能过,之所以从大清早就遇上好人,给了自己好心情好兆头,或许就是那天在街上练车看见一个像凤儿的妇女后与凤儿通电话后的一闪念,自己许了那个愿,举头三尺有神灵,上天就满足了自己的愿望,现在自己去还这个愿,去把这个愿还上。
这样想着,她就向着罗汉寺旁边的小巷子自顾自地走去,脚步有些快,有些急,把撑着伞的小姚落在后面,一时有些懵,居然没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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