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阿德里亚娜 毕特尔 陆象淦
阿德里亚娜 毕特尔1946年生于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1970年自布加勒斯特大学罗马尼亚语言文学系毕业后,进入《罗马尼亚文学》杂志社任编辑,在撰写文学评论的同时,开始进行文学创作。1980年迄今,出版了《蓝色阁楼寻梦》《诞生后的睡眠》《七月的尤利娅》《照片档案》《相遇在巴黎》等多部作品。这位当代女作家清新隽永的文风,如书如画的描述,似童话又似寓言的遐想叙事,得到罗马尼亚文学界的高度评价,被誉为罗马尼亚“八十年代的杰出散文家之一”。
《蓝色阁楼寻梦》初版于1980年,是毕特尔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小说短小精悍,构思奇特,一次又一次的“奇遇”,叙事者身份的不断转换,现实与虚幻融为一体。文笔优美,以凝练和恬淡的风格,娓娓道来,令人神往。在这位罗马尼亚女作家的笔下,大自然的一切都是鲜活的生灵,而在一个丧失了魔力又繁华喧闹的世界里,人们只有突破自我,通过同大自然的对话,才能破译世界的意义、填补心灵的空白。
博物馆奇遇
博物馆应该有一个北方艺术展厅,或者至少有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些大理石雕像。当然,更适当的去处或是一座教堂或者一个地窖,但不能只是为了避暑而进教堂,我是个异教徒,不喜欢教堂。地窖更不在考虑之列。所以,我选择了博物馆。
苍蝇聚集在肮脏的盘碗上,收音机里缓慢地演奏着长笛,对于大人们来说,那是闷头午睡的时间。
在摆着橱窗的门厅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老头在长凳上打盹。我对他说自己是来学习的。他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冲我要钱,只是说:“你把这个存在衣帽间,不准带着这个入内。”所谓“这个”,就是我的挎包;里面有我在一条河里捡的一块漂亮的石头,一段铅笔和一个隔夜的圆面包。衣帽间空荡荡的。我把挎包挂在近边的一个挂钩上,转身准备离开。
老头朝我喊了一声“嗨!”,仿佛站在一个山头朝着另一个山头呼喊,声音在整个门厅里回响。我回转身来,很喜欢这回声。我的挎包毫无生气孤零零地吊在那儿,显得煞是滑稽可笑。
老头给了我一个黑色的塑料三角板,命令我道:
“你走右边那个门,按照箭头指的方向顺序参观。不准用手摸任何东西。铃声响时,按箭头往回走,我们将闭馆。”他认为自己已经尽到了责任,拉一拉鸭舌帽,遮住了眼睛。
我当然没有走他所指的门,而是径直向中间的大楼梯走去。我一跃跳过了横在过道上的天鹅绒警戒线,很高兴自己做了一件违规的事。
楼梯上铺着蓝色的地毯,每一级都用细木条固定。我踮着脚尖往上走,唯恐有人出来训斥我。因恐惧而心生胆怯,就像你觉得自己还明白事理的时候那样。我走上楼梯右侧的弯道,上去不多远,就进入了一个展廊,墙上挂满贴着标签的画。都是肖像。一幅紧挨着一幅,并排挂着,仅通过新近镀金的画框隔开,形形色色的人物并列着,他们似乎彼此很是冷漠,只是眼盯着我。一个身穿白鼬鼠皮的装模作样的王子,一个戴着假发、手拿圆规的学者,一个在王冠下压得喘不出气来的美人,一个捧着特制的小祈祷书的胖孩子。我记得不准碰任何展品的规定,只是用像木栏杆上的细木条一样的手指轻轻滑过众生相的面容,而他们的粗糙的油彩刺得我皮肤流出血来。我把一滴血留在了侯爵小姐的袒露的乳房上——这伤口产生了多么奇特的效果!很高兴自己对一件艺术品做出了贡献,对于位处一位宫妃和一位教皇之间的那一部分画,我感到浑身发冷,好像心头结了冰一样。我欣赏似乎控告一般指向我胸脯的那只粗壮有力的手的表现力,对于那个憔悴的人物的趣味来说,我的乳房或许太小了。随后我闭上了眼,嘴里嘟嘟囔囔地从一个展厅到另一个展厅走了很久,心头产生一种反抗前行的阻力,仿佛想逆向地穿越冷凝的时间,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穿过蔑视我的“线性行动”的那些傲慢头像的森林,向着冰湖爬升。连篇累牍的语录掺杂其间,它们的尖角引号刺疼着我;始终令人向往的“蓝色阁楼藏品”渐渐远去。
越是向上走,天鵝绒地毯越薄,颜色也越淡。
不再有警戒线,而灰色的擦脚毯随着我的脚步颤动着。不久,走到了毯子的尽头,凉鞋掌下感觉到了水泥地的凉意。
楼梯在一个冰冷的门槛前终止了,我跨过门槛,进入了墙壁被潮气剥蚀的一个房间。仔细看去,发现潮气的斑点组成了光怪陆离的幻景。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桌腿破败得如同开裂的牲口蹄子。
我的脚早就冻得冰冷,于是爬上了桌子。我竭力仰起头,以便自由自在地观看天花板。
天花板上绘着一片森林,一群孤独的白色牛羊在雪地中吃草。画中的全部景致开始徐徐地降落下来。
桌子腿好像冻得在干枯的树叶中哆嗦。清新的嫩芽令我垂涎欲滴,从一块岩石中响起一曲牧神的排箫之歌。
开春的水仙女们从树木中走出来,“黄昏的苍白阴影飞舞在静谧的原野上”,与心神迷醉的白色牛羊一起。一股非同寻常的力量在怀里和后颈涌动,推着我向前跑去。躯体比白雪更冰清玉洁的水仙女们同我一起奔跑着,牧神的排箫曲停留在一个高亢而清纯的音符上。
苹 果
这是什么人?
你指着冰窟窿旁的木然站着的一个大汉问道;此人身穿一件线条像蓝天一样清晰的十分有型的长袍,手握一根铝制鱼竿。望着他,你的指尖冻得发僵。
过了很长时间——声音在这儿传导方式不一样——有人回答你说:
“这是个渔夫。他在捕鱼。”
“这样傻站着,他叫什么名字?”你随口问道。
在你的声音与回答之间,阳光的倾斜度又有了变化。一个看不见的太阳正在落山。
“他名叫孔。”
那个名叫孔的人一动不动,不喘气,鱼竿的角度始终如一。
某种暴行使你变得冷漠,因此你的表情如此痴呆,逆来顺受。
一个流浪汉做着下流的手势,随后在你脚上吐了一大口吐沫。你觉得怒火中烧,但你的表情显得似乎欲哭无泪,不能从原地挪动一步。沾满污泥的大肚子公交车吱吱嘎嘎在转弯。
作为平坦路面边框的立方体石块。雪。从一间屋走到另一间屋的脚步勾勒出对角线、圆弧、高矮。横卧的丘陵。即使是野兽的脚印也有一定的规则,从A处经过圆心到达B处;需要解读为什么这样。
在你的近旁,窗户亮着灯。你将额头贴在窗玻璃上,窗户变成了血红色。
一天,你从学校回来,在盘子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们在太平间。她死了。给你留了饭。”你对着镜子失声痛哭,痛苦有节律地撞击着你的胸口,你使劲咬着一个很香很好吃的苹果。你望着自己通红的面孔,张大嘴自言自语道:“她真的死了,真的不在了。”而头脑里却心烦意乱地夹杂着另一个声音:“多么好吃的苹果,还想要一个。”
一个大厅的玻璃柜和半靠墙的蜗形桌上,展示着最多样的各种物质的几何体:乌木球和钢球体,水晶多面体,复杂的形态带来了实物的完美化和表面的重构,令你记不起任何原本认识的东西。一些几何体有着硬麻布的冷光,另一些看上去像石头一样笨重,但所有的物体上都闪烁着你的鲜血那红宝石一样的光芒。它们似乎吸收、蒸馏并冷静地反射这股从你身上流淌出的永不枯竭的血流。
在“志趣危机”隐隐约约出现的时刻,风除了响起呼啸的声音之外,还能凝固街上的雪水泥泞,能结冰。你浏览着杂志上孤独的航海者胡子多长,伟大的得奖者在哪里溜达,以及女歌手们怎么烫发。
你的内容严肃的书籍乖乖地躺在懒懒散散任意堆放的被单下,原封未动。你大声说:一切正常。
你背后已经是黑夜。在博物馆里,集中的视线在高雅的脸上产生同样的答案的射线。但这并没有将你同玻璃窗外面的一切联结起来。你将离开,而几何学也将融化在黑暗之中,就像富有魔力的话语从你的头脑里消失一样。
你正在狂热地为那一天做准备。每天早上,你怀着新的喜悦打开书。付出……需求……你仿佛在接受某种礼物。需要你去发现。“或是金字塔……”有人对你说,而这取决于你认为是或者否的意识。“因为你知道圆柱体和球体……”圆柱体和球体是假设你知道的一对物体。
考试后,你在走廊上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人们的身影模糊地颤动着,笑声和线条弯弯曲曲扭动着。忧伤莫名。
黑暗中开始下雪了。脚掌下——冰雪在闪闪发光。在那个已经知道的地方,你用手摸索着寻找身穿棉布长袍的孔。雪花在你的手指间飘舞。
你从楼梯间里看着雨怎样落在废弃的工地上。雨点拍打着筛过的沙子,拍打着石灰坑,以及拆下的脚手架。你思念几何的日子已经有了铁锈的味道。你再也记不得数学假设,或者说,在你头脑里出现这种假设的那一刻,你就把它消灭了,而结论是:感觉比你能想象的强大得多。
这儿一切都如此固定不变,以致你只敢细声细气地呼吸。无论是冰雪、你离开后笼罩着博物馆的黑夜,抑或变化无穷而内容始终如一的思念和要求,都毋庸你置疑。孔是渔夫。他捕鱼。她是易动感情的女人。她不能在话语中捕捉自己的感情。
我在啃一个苹果的时候,毫无悲伤地想着这一切。
森林的清洁
城边的小树林刚刚越过冬天,引发我的怀旧,厌烦,爱,恨。一切都仿佛沉积在一个必须“使用前摇匀”的小药瓶里。我开始行动起来。首先,将纸片归拢——在一张脏兮兮的宣传画上我读到:“请保持森林清洁”,然后把褪色的破布、玻璃瓶、一双磨掉了底的“网球鞋”和其他破烂收拾一过。我低头望着痛苦的堇菜和病恹恹的花草。这样清扫着,忽然发现阳光正照在我的脖子上,给了我新的活力。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清除灌木丛中的干枝,赶走树洞中的甲虫,焚烧发臭的垃圾。
我这样勤劳地干着——确实,很少见,一连辛苦劳动了数十天。什么也不能阻止我。当我坐下来休息片刻时,不由得开始想这是为什么和为了谁?谁会抚摸着我的头夸奖我的勤劳?
现在我依然很热衷于归置整理。我发现了一个生锈的双耳锅,我用最好的土填满,种上矢车菊和青草,還想找一个地方,发挥它的价值。
我拿着它来到森林边,那里有一个里程碑,上面没有写任何字。我想那是它的安身之所。然而,越是走近,我越是清楚地看见树干之间有一个黑点,遮蔽着我的视线。我或许能赶它后退,但多么奇怪……我手里拿着双耳锅,这样迎着黑点走去,步伐变得很庄重。走了很长的路。我的头因开始困倦而垂在肩膀上,于是看见:我的衣服袖子早已消失,针脚在油腻腻的衬里上标出了它的位置。纽扣孔前,一个黑色的棉线蜘蛛在一条粉笔的点状线上窥视着。我每走一步,粗毛料的衣裳裂一个口子,有着牢固的几何结构的板型消失了,在阳光下露出了失去感觉的娇嫩的肉。
我近乎变成一个黑影,浑身赤裸,两手紧紧握着锅把,而锅里的土变得越来越重。
含矿物质的苦栎树是那么高大。在我面前有一架无声的马车——几匹木马,加上两根木柱充当马夫。
我抵挡不住将我吸进马车的涡流。
我在苦栎树之间行进,不由得想着水塘的花丛中生长的蝴蝶,随后细密的阳光在我眼睑下旋转。
当我能够看清楚东西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堆蠕动的躯体、破烂、报纸和食物的碎片之中,它们在令人窒息的宁静中挣扎。
我看见了大睁着的眼睛,印花布条,长着长指甲的趾骨,呼喊着听不见的吼声的大嘴,以及在树叶滤过的阳光下精疲力竭的无谓挣扎。
我被卷进了痉挛的迷阵,从第一秒起,它的节律吞没了我。一绺女巫的头发鞭挞着我的脸。浓重的臭气令我窒息,我被拖向密林深处,绝望地试图抓住什么,以免受伤,但我的双手被那个装满泥土的双耳锅牢牢粘住了。一个个滚烫的肉球擦着我的额头飞过。我正在被淹没,一只肮脏的“网球鞋”压着我的脖子。
我怎样才能蜷缩成一团,将自己隐蔽起来,不再停留在那儿?即便是能找到宽慰自己、打破这寂静的言辞也好。我把那该诅咒的双耳锅举到头顶上,吼叫出了首先进入头脑的口号:
“保持森林清洁!”
我挺身站立着。十二个人围成一个大圈盯着我。
惨淡的阳光冲洗着他们木然的身影,形成了淡褐色、白桦树的灰白色和栗色相间的条纹。
干瘪的果实掉落在石板上的嘈杂声,仿佛是一个信号,一个家伙开始向前走来。他的脸如同树皮一样布满刻痕,长串的蚂蚁在他的大氅上绣出了从未见过的图案。衣服底下露出了在闪闪发光的石头地面上抽搐的根须。他伸出一条节疤累累的胳膊,将我的衣袖递给了我,随后从双耳锅里抓了一把土作为报酬。他退回原地,开始渐渐沉入地下,直至在大理石面上只剩下头顶上的干枝,僵直地插在小土堆里。
这样的场景接二连三地雷同重演,另一根新枝降落到圆圈的弧形空位中。
我逐一重新捡起衣服碎片,将它们粘贴到位,就在插着新枝的一个个小土堆围成的圆圈中央,整整齐齐地穿上了衣裳。总共是十二个小土堆。
空双耳锅拔地而起,变成了一个穹顶。我的双臂伸向3和8。我是正在旋转着的天穹,我的双手可以随意快速地追赶时间。
树木在我周围生长着,它们的叶子干净得透明。
露天图书馆
我是在搭乘去郊区游览的一辆黄色有轨电车上发现了它。特别是在入秋时节,每一站可能皆是终点,尽管那并非是终点。电车从来不完全清空。司机和售票员是一对夫妻。她在一个煤油炉上准备煎土豆,而每当电车在过热或者冰冻得火花四射的轨道上滑行时,他总是大饱口福。有的嘴馋的乘客准备下车时,也从马口铁餐盘中拣一块放到嘴里。司机毫不在意,愉快地吹着口哨,友好地大声笑骂着超车的运送活鸡的大卡车。
一扇玻璃窗上贴着一张海报:
露天圖书馆恭候您免费进入
很好。我立刻跳下车,找到了路径。风,毋宁说是带着大海气息的轻拂从左边吹来。石块路面鳞片的闪光并未伤害我的视线。正是最宜人的季节。我拐进了一条布满圆形管道的街道,所有的管道盖都掉落在一边,布满了网眼,而行走在其中的我——矮小的个儿、胖胖的身材、变形的脑袋,活像一条鱼。
不再看得见房子。街道越来越窄,直至变成杂乱无章地生长的灌木丛阴影遮蔽的一条羊肠小道。
我确信这是一条死胡同,因为没有走多久,小路也消失了。树枝磕磕绊绊挡住去路,令人难以举步。你必须时时刻刻注意像鞭子一样的荆棘,只要一触到,它们就可能鞭挞你。
我感到束手无策,不由得心烦意乱地停下脚步。
面前是四周围绕着书架的一个大牧场的边缘,一排排齐刷刷的书脊吸引着你的眼球。我轻手轻脚地走向前去,仿佛在梦中一样。烫金标题的数百卷百科全书,一个个系列的作品全集,已经消失的植物标本集,光和影像的历史,在布料和木头上复制的画册,幻想书籍和对数表,永远不乏新闻的杂志合集,公元八世纪以来的香水样品目录,昆虫的习惯,等等,等等。我匆匆浏览着标题,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不知道应该先选什么。在可移动的梯子上,穿着色彩鲜艳的青年们从一个书架到另一个书架专注地寻找着,抚摸着印有标题的书脊,觅求他们需要的东西,以奇特的姿势站在高处,各自翻阅着被微风吹着翻面的书页。然后,他们走下来——有些人依然一边看着书——坐到带遮阳伞的桌子旁,做着笔记,目光随着指甲一行行地滑动,嘴里默念着,或者眼睛久久地注视着远方,静静冥想着。
我也爬上了一架梯子,觉得自己很像教堂的一名画师,从上望着低头看书的一个个脑袋,以及远处在阳光下沙沙作响的树木。当我转身面对书架时,却大失所望,看到满架子都是图册,一卷卷满篇地图、公式和曲线图的集子。面对这类东西,我始终心怀崇敬,却又颇为无奈,说来惭愧,它们激发不起自己的任何求知欲。我气恼地顺手抓起一本厚厚的大型图集,翻到一幅插图页,煞有介事地抱在胸前,走下梯子。
在我座位的桌子上,一切都井井有条,削得尖尖的软铅笔,一杆蘸水钢笔,几沓颜色柔和淡雅的纸,几瓶淡酸性墨水,一切无不勾起你强烈的写作欲望。
我又低头细看那本有着神秘的轨迹的图集。我选择了一幅插图,上面有着一个个连续的黄色标记。它起始于一个标着8字的圆。我迅速查看图例。那儿写着:8=8。我没有去寻找解释,沿着围绕一个白色斑点(无人居住的岛,白鲸,卡萨布兰卡!)的几条曲曲折折的路线进发,突然进入了一个三角形的交叉路口。一条路是由胡椒豆组成的,另一条是香草路,第三条路则像一串泪珠。我似乎走在第三条路上,这条路向上朝着一个绿色的光点拐了一个极其优雅的弯,但重点标出的路线继续吸引着我进入它的逶迤曲折的海湾。
或许我是暖流,携带着鱼群迁移。我擦过海湾的峭壁,沉醉地在广阔的大洋里狂舞。我谛听着我的鱼群的沉默,它们正滑向岸边的沙滩,那里身披金色鳞片的新娘们在等待着它们。然后,我上升到空中,这是最漫长的夏天,我爬升着,爬升着……
笼罩在黄昏中的露天图书馆点亮了荧光灯。同一批——或者可能是另一些青年,在梯子上爬上爬下,怀里抱着一摞摞书籍。
我的视线久久停留在灯光下的书架上,依然默想着那个出发点——8,直至它开始在我的眼睑下颤动并缓缓地躺倒。
我仿佛觉得在黄昏笼罩下的杨树林那边的很远处出现了一片浩渺的水域。广阔无垠。暖流像一部电梯,开始爬上我的头顶,用像鱼鳞一样纤薄的刀片的光芒切割着我。于是,我在蘸水钢笔杆上插上一个笔尖,用黄色的墨水在那幅插图上漂亮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它折叠成一只小船,朝广阔的水域驶去。
责任编辑 胡百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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