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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在阳光下

时间:2024-05-21

王奕君

时隔多年,我还能清晰记起那个小院。眼前晃动着姥姥的身影,阳光洒在她身上,还拖出一条影子,一会儿缩短,一会儿拉长,围着她转。

姥姥的周身都透着慈爱。她一看见我进院,就放下手里的菜啊盆啊,笑着招呼:“君来啦。”她的笑,从深深的皱纹里绽开来。那慈爱,如同一根透明的丝线,每到寒假和暑假,都把我牵引到她的身边。

那个小小院子,是姥姥一辈子的舞台。早上,全家人吃过姥姥做的早饭后,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姥姥把最后一摞碗收进橱柜,擦擦手,走出屋子。阳光迎着她的脸,知道这时候的姥姥要唱独角戏了,就用影子陪伴她。有我在,姥姥就多了个影子。我总是寸步不离,我的影子一会儿爬上她的后背,一会儿扑向她的头顶。姥姥笑嘻嘻的,好像很乐意有这么一个纠缠。

姥姥坐在阴凉地儿,像变戏法儿似的,從笸箩里一样样儿拿出衣服、布头,一边让我帮她穿针,一边夸我眼神好。然后说:“我是老了,干啥也不行了。”姥姥说话慢条斯理,好像一辈子都没着过急似的。我说:“您不老,昨儿您还说能上树摘枣呢!”姥姥笑出了眼泪。

简短的对话之后,就没什么话了。我发现,我来姥姥家,原本也不是为了说话,我只是想看看她,陪陪她,或者说,是想让她用周身的慈爱,暖暖我的心。从小,父亲就对我特别严厉,他的目光总是冷的。他看我一眼,我心里就怕怕的,我总想逃,逃到那个有阳光的小院儿去,扑到姥姥温暖的怀抱里去……

午后,姥姥盘腿儿坐在炕沿上,这是她忙里偷闲时的习惯坐姿。她看我抱着一盆煮鸡蛋,一个一个剥着吃,脸上又绽开了一如既往的慈祥。

阳光斜斜地射进来,将姥姥的面庞映照得明亮而红润,像打了一层浅浅的光粉。姥姥一辈子都没化过妆,没穿过漂亮衣服,也从没出过远门。姥姥就像一棵树,风无意中把她吹进了这个院子,她就在这儿踏踏实实地扎根、生长,好多年过去,她都不会挪动地方,从枝繁叶茂,到枝枯叶落,一直平静、坦然。

我长大了,慢慢淡出了姥姥的视线,有时想念一下她老人家,却不常去看她。

多年后的一天,我正抱着三个月的女儿,沉浸于飘着奶香味的温馨快乐中,突然听到姥姥病重的消息,我放下一切,就往医院赶。

姥姥盖在雪白的被单下面,像一张薄薄的纸片。阳光照进来,很亮,又很轻。姥姥周身都不再有那种可供依赖的温暖踏实,也没有了影子,只有胳膊上的管子,各种的仪器。那一片明晃晃的白,刺着我的眼睛,也刺着我的心。姥姥用目光追随着我,从门口,到床前。她伸出手,抖抖的,没有力气。她说:“别想姥姥啊。”那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小院,依然有阳光,却没有了姥姥的影子。我想,她是融进了另一片阳光里,一片属于她自己的阳光。希望那个世界温暖安逸,有她离不开的炉台,和那只盛满针线的小笸箩。

(编辑  余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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