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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拉煤路

时间:2024-05-21

王景亚

我已年近古稀,这大半辈子,干过军队政工、政府职员、企业高管,也算经世长久,阅历丰富,但人老健忘,现在好多事都已记不清了。那天,天气正好,我去村边闲逛,其中有一段路是我年少时拉煤走过的道路,不禁勾起儿时拉煤的点滴回忆。

我的老家在巩义双槐树村。那里西临伊洛,北傍黃河,岭高沟深,地势险峻。几年前在中国考古界横空出世的“河洛古国”,便是位于我村南岭上。老家是标准的大陆性气候,夏天死热,冬天又死冷,夏天死热还好,躲在树荫下乘凉,泡在河里玩水,冬天死冷没办法,村里家家户户必须靠烧煤炉子取暖。

那时大家都在生产队劳动,靠工分吃饭,分值低,手头窘迫,每家人花一分钱都得反复掂量。但再穷,手头再紧,每到入冬,家家户户都得备一车煤,以御严寒,要不,过不了冬。

当时钱值钱,买一车煤只要九块钱,为了凑够买一车过冬煤的钱,父亲常在冬季来临前,就上附近的煤窑拉脚赚钱。一车煤千把斤,在窑上买九块,拉到集上能卖十二块。拉够三趟,就能赚出一车煤的本钱。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轻松,拉煤得起五更搭黄昏,非常辛苦。农村人信奉“添个公鸡,四两力气”,所以为了能帮父亲减少丁点疲劳,从能跑动路起,我就和父亲一道去拉煤。

煤矿在大峪沟镇上,距我家双槐树村约三十里地,经过的路全属丘陵地貌,凸凹不平。其间最难走的有两段,一段当地人称“压腰坡”,一段拉煤人叫“癑死牛”。“压腰坡”在集沟村东岭到海上桥村东岭之间,有二里多,呈V字形,一下一上。拉架子车上坡靠死拉硬拽攀爬,下坡凭胳膊驾肩膀扛刹车,真是“上坡不美,下坡蹲腿”。“癑死牛”是钟岭村山顶到大峪沟煤场一段陡坡,约四里地,落差超三百米,若不歇气地赶牛将一车煤拉到山顶,别说人,连牛都会累死。遇到这样的路段,人力拉的就得“盘坡”——两辆或三辆车的人结为一组,先合伙把一辆车弄上坡顶,喘过气后再把其他的车一一拉上来。

拉煤的往往都是鸡叫头就出发,早饭时赶到煤场,装好煤就搁上“盘坡”,上“癑死牛”。等把车全部弄到山顶,就已到了午饭时刻。山顶有茶铺和修车铺,这时,累惨了、饿坏了的拉煤人也顾不得手黑,急急买上一碗茶,拿出自带的干粮——麦面掺红薯面花卷馍,就着家腌的咸菜疙瘩,一顿饭就算打发了,那时没有谁舍得在外面买吃食。

吃饭期间是途中最热闹的时候,各村里东家长、西家短的私密趣闻,大伙“喷”(当地土话,就是吹牛的意思)得津津有味,不时爆起阵阵笑声,还有的年轻人吹口风琴,有的说快板书,自娱自乐,苦中作乐。洗刷掉“癑死牛”盘坡的疲劳后,大伙歇过来劲继续起程,北行几里后走到“压腰坡”,下到坡底又得“盘坡”。上去坡后再走基本都是较平缓的路了,到家一般都在下午五点左右。

1970年,我十六岁,初中刚毕业。眼看已过立冬,因父亲身体不太好,还没有备下过冬的煤。我知道为父的不易,决定替父亲去拉煤。起先父亲高低不同意,担心我年龄太小,驾不住车。后来十三岁的弟弟提出和我作伴,父亲才勉强答应,并向生产队申请使用牲口。头天晚上我和父亲到饲养室联系,队里有十几头牲口,选择用“大黑驴”,因为它牙口老,性情温驯,我和弟弟年龄小,又是头回拉煤,用它放心。父亲还特别叮嘱饲养员,晚上给大黑驴多加把料。

第二天早上,鸡叫二遍,母亲就催我和弟弟起床吃饭,备好干粮打发我们上路。去时是空车,我们学大人模样,将大黑驴塞进架子车杆中套好,兄弟俩坐上,“嘚儿”一声赶着驴出发了。那时都是砂石路面,虽然坐在驴车上少不得颠簸,但一路还算顺利,我们感到轻松自在,不由麻痹大意。架子车上没有刹车装置,下坡全靠驴屁股使劲扛。到钟岭山顶下“癑死牛”大坡时,本应将驴卸下套来,由人驾车下坡;因为我们是生手没有经验,继续坐在车上任由大黑驴驾车下坡。坡陡加上两个人的重量,下到半坡时,大黑驴实在扛不住了,撩开蹄子,顺势向坡下狂奔。驴惊了!这大坡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深沟,继续狂奔,不是撞崖,就是掉沟,后果不堪设想。我和弟弟吓得魂飞天外,浑身冒汗,手足无措!这路上除了拉煤的,少有行人。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谁大喊一声:“快跳车,把车掀翻!”受到提醒,我急忙拉着弟弟奋不顾身跳下车,然后顾不得疼痛,用尽全力把车掀翻。驴不跑了,我的一只脚却因慌乱压在了架子车下边。当时穿着棉裤,也不觉疼。在别人的帮助下,我们将车翻过来摆正,套好牲口,弟弟牵着,我驾车,来到煤场。

一番折腾,下午五点,我们终于拉着满载煤块的架子车回到了家,首先看到的是父母在村口期盼的眼神。儿行千里母担忧,毕竟我和弟弟是第一次拉煤啊!睡了一夜,第二天我却起不来床。被车子压住的那只脚肿的像发面馍,鼓起老高。骨头没断,却有内伤,一片淤青,疼得呲牙咧嘴。到现在伤疤还清晰可见,给我留下终生难以磨灭的记忆……。

前不久,我又重走一趟五十年前的拉煤路。“癑死牛”大坡延缓许多,“压腰坡”已不存在,昔日的沙石路已加宽升级为一级公路,其中一段已变成了宽敞平坦的“光伏大道”,当年到处是拉煤车辆的景象已无影无踪。放眼望去,光伏大道所在的将军岭的山坡上,布满了一块块煜煜闪光的光伏板,那是十一科技斥资兴建的太阳能电站,他们把光变成了电。岭上岭下到处是漂亮的两层民居小楼,还有许多高大宽敞的厂房。路边的树荫下,偶尔还能看到几位老者在喷空儿……那一刻,使人恍惚产生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我知道,眼前这些现代化的景象,离不开当时我们父辈一代下死力,出大汗作出的贡献。由此,也更加怀念当年拉煤时大伙那种不屈不挠、吃苦耐劳、团结协作、苦中取乐的精神劲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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