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 三章

毛歆炜

湖

她站在湖边，靠着雕花的汉白玉栏杆，湖面已升起薄雾，她双手插在口袋里，紧了紧身上的白色羽绒服。雨丝拂了拂她的长发和帽子上的羽绒，风片晃了晃萌出绿意的柳条。

她看着湖面撒网的小船，看着此刻蹲在船舷上坐享其成的鸬鹚，她似乎拥有了渔夫的心境，即使寒冷让她再一次跺了跺脚，也并不在意。

看够了湖上的薄雾和渔船，看够了岸上的垂柳和夹竹桃，湖岸的霓虹灯及时地亮了起来。流浪歌手的吉他声响了起来，酒吧的音乐声响了起来。

但这似乎提醒了她，夜晚已经降临，她有什么事要急着去做，她有什么人要急着去见，她要迅速地融入到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她把帽子拉到头上，转身离开，她有一双烟笼寒水的眼睛。

青庐里

雨，天与地之间的藕断丝连。戴着口罩，呼吸的雾气冒上来，停留在眼镜片上，雨水中的汽车驶过，拖曳着流线型的光，路灯像一颗颗闪烁的烟花。

门外的芭蕉落地生根，几年过去，长成了一个圈，它和雨水中的红花檵木，檐上的蓝雪花，共同让小酒馆的夜晚色彩斑斓。

阔别的岁月请省略，往昔如昨。座位上牵着手上课的女孩，写好信折叠成树叶的女孩，已为人妻，为人母，好兄弟也看惯了潮起潮落，春花秋月。雨打芭蕉的音符，淹没在欢歌笑语和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中。

你打着伞从雨中走来，是一片朦胧的人影，直到你把伞递给我，你才清晰起来。你手上四分音符的青墨，像贝多芬十六分之一的黑人血统。

酒  狂

你在石头上作画，我在石头里参禅，石头上含苞的睡莲，是我凡心里升起的火焰。

琴行的窗台上，天竺葵和旱金莲正在开放，牵绕的葫芦蔓攀爬在树枝上。我们就坐在葫芦镂空的灯光里，煮山泉水摘薄荷叶泡茶，檀香斜插在一介小舟上，像一支搖橹出没烟波里。

你起身坐到琴台前，赭红的直裾深衣，湖蓝的齐胸襦裙，云鬟里的楠木发簪，指尖却流露出一曲《酒狂》。你本该在荷塘前，撑一把油纸伞，让雨落下来，让荷塘的锦鲤撑开荷叶，让最小的那只撑开一叶铜钱草。

琴声不在琴弦上，而在你的指尖上。满天的繁星是酒花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