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驼铃
三来南方,已经不再是为了寻梦。我这样的年龄,离寻梦的季节远了。
多年前的初夏,我在南方闯荡三年后回了故乡。那时候东奔西突的激情澎湃,常常会碰痛身心的某个地方,也能洒脱地揉揉痛处继续找寻不被碰痛抑或再被碰痛的物事。直到有一天,南方的草长莺飞在初夏里开始堵塞我的思绪,行囊干瘪得只剩下几篇没有立体感的“豆腐块”,突然才大梦初醒。回到故乡,初夏的田园映入眼帘,我怔怔地感到突兀,田里的稻子郁郁葱葱,地里的庄稼碧绿油亮,满山青翠的树木静谧得有些肃穆,而路边的杂草一个个挺直腰身平地窜起的高度,先是淹没了我的身高,继而带了锯齿的叶片慢慢地伸展进我的内心……那一刻,我蓦然清醒过来,故乡的景象分明是排斥远离农事的游子,原本鸡犬相闻的村庄,虽然没了那份热闹,却仍是欣欣向荣,背井离乡的悲壮早被年輕人演绎成了豪情与梦想,父辈的倚门而望已经在那份亲情中只剩下儿女们带回钞票的喜悦与渴望。整个山村像是睡在静寂里,我心慌意乱地赶忙重新打理行囊。去哪里?南方!南方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街市喧嚣,甚至于拥挤的人群,匆匆的步履,和那份为生计负荷的压力与激烈竞争,感觉中原来早已经悄悄喜欢。
再次离开南方是重来南方的三年后,巧的是又一个三年,仿佛我的南方之行是三年便要告一段落。之所以离开南方,因为工作与生活再一次怪圈似的走入了困境。那时候我去了广州一家刚创刊的杂志应聘,似乎很轻易地就做了编辑部主任,与文学厮混正是我毕生所愿,感觉真是好极了。等到感觉不妙时,已经快一年没领到薪水了,而杂志已处在瘫痪状态,用完身边仅有的一点积蓄,一时间竟又找工无着,只好在匆忙间收拾行囊跑去都江堰的一家编织厂谋生,尔后又辗转胜利油田做起地摊生意来。商业的规范衍生生意难做,站在冰天雪地的旷野,望着百米开外鸡啄食似的采油机突然感觉我被生活抛弃了。油田生活与我格格不入,油田的日新月异与我无关,油田的人群与我隔膜得很……仿佛,就我一个人从遥远的乡下来,来打工,来挣钱,却在孤寂的天地里迷失了曾经对生活的激情与向往。那一刻,我又想念南方了。对我而言,南方虽然有种种的不如意,但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亲切的融入,能让嗅觉灵敏地品尝到个中苦辣酸甜的滋味。于是,那个雪盖冰封的早晨,我逃离般地从油田出发,兴致勃勃地第三次来到南方,再也不肯轻易离开。
而今,我在这个叫顺德的地方客居,工作不怎么好,薪水也不怎么高,但那份脚踏实地的感觉却实在饱满。我常常想,南方是否真有一个偌大的磁场,她具有强大的牵引力,把我这样从北方来的游子吸引?忽一日,想起东坡居士那句古诗,不觉改了几字吟哦:未啖荔枝三百颗,也愿长做岭南人。
南方的酷
出了韶关,便都属于北方了。这是广东人对南北方的界定,这样的划分法似乎有待商榷,但就冷与热而言,倒是颇让人服气的。南方没有北方那样的寒风、冰霜和雪舞,甚至压根儿就没有冬天。
北方的天气是固执的,那是一种固执的冷。一到冬天,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满山遍野的银装素裹,看起来似乎很有诗意,但那西北风又冷又硬,像刀子在人们的脸上猛刮,所谓滴水成冰,正是北方寒冷天气的真实写照。冷酷无情这样的成语,肯定是北方人发明的。而南方的天气,也是固执的,太阳总是分外勤快地起得早,存心要跟人较量,仿佛不晒得人脱层皮不肯善罢甘休。路面是滚烫的,马路上的沥青被烤化了,踩上一脚准能把鞋底粘住。空气是燥热的,吹过来的风带着热浪,人好像被罩在蒸笼里的馒头,满身冒着“蒸馏水”。南方的热,实实在在地把身心包裹着,若想没有汗水冒出体外,大约已经变成烤红薯了。
南方,热得酷。
多年前,我在来南方的绿皮火车上听到一个南方人与一个北方人的对话,实在有趣得很。那北方人诅咒说,妈妈的,我们那儿那个冷呀,往门外扔块豆腐出去,咚一声响,地上砸出个坑儿来。那南方人说,大佬,去我们南方吧,我们那儿热,母鸡下了蛋你拿起来尽管剥了壳吃,熟的。
回望来路,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南方都给我提供了生活上的许多便利,在南方生活了许多年,而今我才明白,这南方的热虽是酷得很,那满大街的冰镇、糖水、凉茶、龟令膏……却是爽极了——因为这热的酷,才有这酷的爽。细想想,似乎很有些辩证法了。越来越多的人喜欢长久地在南方工作与生活,该不是也如我一样喜欢上了南方的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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