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新疆 李 凌
一片叶子向着大地皈依(组章)
新疆 李 凌
漆黑的夜,满天的繁星。
一只大鸟飞过,那些暧昧的灯光闪一下,又恢复了暧昧。
一只萤火虫划过一丝光亮。这是城市的边缘,我闻到了秋露的清新。
时日不多了,我知道,这只蟋蟀鼓满情感的琴弦,身子绷直,
只为最后的歌唱,能够将自己的灵魂放逐到更远的高处。
我坐下来,很认真地把自己放低。今夜,我的蟋蟀兄弟,
就让我以火热的胸膛煮沸露水,以这清脆的琴音入茶,
连同天上的星辰倾入茶杯,晃一晃,晃出故乡的月色,
然后,然后我们一起——碰杯。
当然,茶令的雅歌,那是你的专长。我只能用沉默的方式
与你倾诉和倾心交谈,交出我属于我的时间和时光,
以及我的前半生。
以一条路为界,这边是田野,那边住着一个钢筋水泥堆砌的城市。
尽管夜色深重,密密麻麻的小方格里,
有人正在做爱,发出幸福的呻吟,有的正在消化白天积攒在脏腑的积食,
灯光闪一闪,就传出了马桶冲水的声音。
再一闪,同床异梦的惊恐和不安,掏空了
心中那些早该说出的猜忌和假想。
这时候,那些打着高新技术外衣的工业企业,趁着夜深,开始排放他们烂透肺叶的良心。
一辆接着一辆的车,以及一些还在走动的人影,我不知道欲望与时间,哪一个的速度更加迅捷。
就在刚刚过去的昨天,我写的那些颂歌,以及那些极尽表演的形容词和名词,就像侵入肌体的木马,开始在机体内蔓延,
它们就像寒流送来的北风,让我的脊背飕冷,再也难以挺直。
而,我的蟋蟀兄弟,今夜你就是我的钟子期,琴音犹如高山流水,
尽管我的身份如此卑微,我发现我的心平气和,
我的微笑,是这个夜空下,唯一像草木一样的
坦然,无欲,无求。
一只青绿色的螳螂,连续一个礼拜,在我上班的午后,它都在那棵梧桐树上等我。
它站在枝干上,以他乖巧的形态,展示着大自然的巧夺天工,
两只复眼转动着,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以及陌生的我。
此时此刻,它是那么温柔、矜持、庄重和优雅。当我手持草棍,善意地想与他交谈,
它上半身微微抬起,把长满锯齿的前脚抱在胸前
——戒备和预备出击。
但我宁愿相信这是一次心灵与心灵的碰撞。
我转过头斜眼望它,他的双眼又恢复了温柔,温柔地凝视着前方,肃穆圣洁。
哦,这位自然界的闪电杀手,简直就像一位隐藏大野的先知,
他收拢的前脚是在祈祷吗?
还是在回味一段缠绵而残酷的爱情,还是在忏悔婚媾尾声杀夫的无情?
还是在为下一代茁壮成长许下的心愿?
天边有黑云漫过来了,秋风冰凉。
此刻,他注定是一个孤独的流浪者。
而螳臂挡车的故事,令我返回来时的路途,我看见的那些虚浮的故事,
在明灭的灯火中,螳螂捕蝉,不过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生活,
而黄雀,隐藏于黑暗之中,始终虎视眈眈。
这是立秋后的第一场雨,整整一天一夜,缠绵悱恻。
我看到了一片叶子在黄昏飘落的过程。
同样飘落的还有十月的这个时辰,以及
一个人身上的某个坏死的细胞。
天空依然阴沉,那些看不清的枯萎正在缓缓地靠近黄,
季节的风声如约而至。
在我收纳的一个个镜头里,所有的角色,都是精雕细琢,都有细细打磨的台词。
时光无情,即使是一粒毛刺,也被时光无声地收回。
黄昏的寓言带着一点点伤感,就像端在手中的一杯酒,竟然有了那么多的踟蹰。很长时间,还是无法下咽。
时断时续的雨水,针脚恰到好处地扎在心脏的某个部位,
将琐碎的日子一一牵动。而我要做的事,就是细心地将这些碎片一一收拢,
提炼成面包和馒头,提炼成生活的糖,
随着那一片缓缓飘落的叶子,
在靠近大地中获得心灵的皈依。
一只鸟,迎着夕阳飞来,停泊在高高的枝头。颤抖中,时光在鸟背上闪闪发光。
这是乡村的一声狗吠,长长的尾音顺着一炷炊烟缓缓上升。
就在这一刻,我闻到了多年前故乡煮熟玉米的味道。
那随风而起的呼喊,托举着遥远的梦,有成熟的香味隐隐飘进鼻息,比这秋风中的天气要火热得多。
在高过楼群的天空,一朵纯净的云流动着,
穿过城市的鸟群吐出一些清香的果实,当他们开口说话的时候,
站在枝头的鸟瞬间就听懂了那些熟悉的母语,
夕阳下,他们一起回家。
松果挂在松枝间,就像聆听风韵的童子,随风摇曳,
古朴而灵动。就像饱吸阳光雨露的词语,成熟而鲜亮。
一把生命的钥匙就这样打开了一把心锁。
这些天山深处的松果,让我想起风声辽阔,
想起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当一只松鼠洞穿生活的时候,
天空下,两只山鹰,一只向上,一只向下。
我从来没有以这样的庄重来写过一只松鼠。
这些松林中的精灵,它们上窜下跳,如履平地。
即使是风声鹤唳,也独自忘我,坐在松枝间的姿势,
犹如一个智者,把一切都放在双手之间把玩。
身临其境,山野宁静。
这里的空旷不再让人绝望,
每一声细微的声响都是独立的呼吸。
松涛阵阵,松鼠隐没和出现,犹如涟漪一个接着一个。
一朵乌云从天边飘来,阵雨如期而至。
遍野的小草钉子一样扎在大地,
弯腰,站直,弯腰,再站直。
这样的时刻,松鼠毛茸茸的尾竖起,犹如沙漠中的鸵鸟,
一些隐秘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躲进词语的深处。
而我的到来或者离去,不过是偶尔穿过山野的孩子,
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犹如惊鸿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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