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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故园

时间:2024-05-21

周书华

沉寂了一冬的土地,经从奶奶家后山上来的春风一吹,那些不知名的花草树木便依次铺天盖地朝高高的九台山蔓延开去,触目处满是葱葱郁郁、五彩斑斓的缤纷世界。

茂盛的灌木丛里常见的打碗花,枝蔓盘扭,粉花簇簇。这些打碗花早晨开得盛,一朵朵粉嘟嘟的,沾了满身露水珠儿。待到太阳从山后跳出来,温度上升暖和怡人,就能听到蜜蜂嗡嗡嘤嘤的声响了,它们抱住花柱,收拢了双翅,一头扎进花蕊里,被浓浓的花香熏醉。

春打六九头,大地解了冻,变得软塌塌的,地表湿漉漉的。土地也像人一般,刚进三月,脸上就变得粉扑扑的。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大地上淅沥一场春雨后,料峭春风仍未退尽,大地已开始了泥泞。隆冬把大地冻成了石疙瘩,把人们的心情也都冻得结结实实的。春风一来,催开了大地,让冻得如磐石的大地开了怀,村道一片泥泞。四季轮回着万物,也轮回着人的心情。地上解了冻,树木的根也就得以舒展开来,一年前落在地上的种子,藏了一冬,终于等到地上软了,软得像风的土地,正适合它们破土而出。寒冷也在慢慢从地上抽去,野草、花朵也都欢喜了,探出头,在金色的阳光下随风舞动。

山里的春天是一个美好的季节。春天里的万事万物,是那么富有生气、蓬勃向上,即使带点儿忧郁,也是美丽的。那斜斜的雨丝,如游子对故乡的思念和牵挂;像一根根琴弦,只要用心去弹拨,就能奏出美妙的乐曲。

在《诗·周南·桃夭》中早就有关于桃花的诗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地坝边上的那棵桃树上,嫩枝间簇簇鲜红的桃花在枝头燃烧。我所读过的作者笔下的桃花皆是粉红的,但我家院子里的这一树桃花却与其他家的与众不同,它们像一群六七岁小姑娘红扑扑的小脸蛋。朵朵桃花迎风绽放,站立枝头,带来了春的消息。而桃树上的枝丫,还像住屋对面半坡上三奶奶苍老的躯体和枯瘦的手指,沉默无语。我不知道桃树还在等待什么,是门前池塘里的水还不够暖吗?满树的绿意欣欣然还没完全绽开。

这不是一树简单的桃花,它是春天的天使,如一个刚刚来到尘世的婴儿,正在唱响生命的乐章。

柏幺爸家的房前屋后,有一片枣树林。据说是他爷爷年少时栽下的,最大的枣树有水泥电线杆那么粗,约四五米高;最小的也有家里的土碗粗。这些枣树年年抽新枝,越长越茂密,枣子也越结越多,让村里的孩子们惦记不已。

枣树在我国有着悠久的栽培历史,其花香清新、果实可口、木质坚硬,且多被文人墨客所歌咏。西晋文学家傅玄在其《枣赋》赞美道:“既乃繁枝四合,丰茂蓊郁,斐斐素华,离离朱实。脆若离雪,甘如含蜜。”清代庆云名士崔旭在《鬲津竹枝词》中写道:“河上秋林八月天,红珠颗颗压枝园。长腰健妇提筐去,打枣竿长二十拳。”透过这些文字,枣树和枣子的形、色、味便活鲜鲜地呈现在眼前了。

幺婶除了下地干农活做家务外,把这些枣树看管得很紧,让小伙伴很难找到机会上树摘枣吃。她家的大儿子比我大一点,经常在一起玩耍,有时他会带我去他家的枣树上摘枣吃,那是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事情。

当苞谷快成熟的时候,树上的枣儿也长到了花生米大小,我便常常和柏幺爸家的哥哥绕着枣树林转悠。看枣子的丰厚,同时在伸手可及的枝丫间摘下一二粒解解馋。那青色的枣儿,吃在嘴里还带点儿青气。

枣子收获季节,远远望去,那满树的枣儿,在阳光的照射下,粒粒饱满而红亮。浅黄的枣叶被微风吹拂,闪闪烁烁,愈发使那大红枣儿增添了许多诱人的色彩。在摘枣的头一天,柏幺爸家的大儿子给我说第二天要摘枣子去镇上卖,意思就是说可以去吃枣子了。这样的信息会让我兴奋得整晚难以入眠。

第二天拂晓,麻利地穿好衣服,沿着山道来到柏幺爸家,只见柏幺爸已攀爬在枣树上,麻利地把色泽红亮的枣儿全数装入系在身上的尼龙编制袋里,我们在树下昂着头,干瞪眼,希望有枣子能从天而降落入口中。只有当他用木钩叉把远处的枝丫钩住拉到身边采摘、不小心碰下来三五粒枣儿落到地上时,我们才有了哄抢争夺的目标。若眼尖动作快捡到一颗,就立刻送进嘴里;谁也来不及慢慢地品尝、咀嚼,那枣儿的味道还没吃出来,枣核早已吐出不知去向。枣儿甜甜的涟漪却一圈圈荡开了。吴家兄弟把大黑牛随意放牧在枣树林的旁边,远远地观望着,用一种羡慕、渴望的眼光看着我们在树下捡拾掉落的枣儿吃。

遇到树冠上的枣儿不好采摘时,柏幺爸会让其大儿子拎着长长的竹竿,身手如猴一般敏捷爬到树上,然后抡着竹竿一通乱打。只要竹竿敲打过的地方,红的绿的紫的枣子伴随着叶片就像雨点似的从树上砸下来,打在草垛上、钻进乱草丛里,也砸在正围在树下捡枣子的孩子们头上。

此刻,远远观望的吴家兄弟早已按捺不住,飞快地跑过来,和我们一起一手兜起衣服角,一手忙着捡落地的枣子。直到那小小的衣角再也装不下红红的枣,赶紧双手紧紧捂着胸前的“战利品”,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在山地上一跑一颠,那枣儿就一个个不知不觉从衣角处簸落了下来,在地上留下他们离去的踪迹。

柏幺爸把枣子从树上摘下来后,幺婶便倒进早已准备好的箩筐里面。估摸有个三五十斤时,幺婶就让柏幺爸挑到三十多里外的镇上去卖,换些家里日常用的油盐酱醋茶、针线等生活用品回来。

每次采摘,柏幺爸总会在树上留下一些红艳艳的枣儿给鸟雀享用。他说,人不能全都吃完了,还是要给雀子留些哦。鸟儿和人一样,也急切地盼望期待着枣子成熟,它们也在渴望中等过了一个季节,等待着每个季节大自然的馈赠。

欧阳修在《戏书示黎教授》中亦写道:“乌衔枣实园林熟,蜂采桧花村落香。”看来,乌鸦等鸟儿也喜食甜甜的枣子。柏幺爸浅显的话是有道理的,人与自然界是一个有机统一的生态系统。自然界是人的衣食父母,人依赖于自然界,人应该与自然和谐相处。

事过多年,虽已久远,但那些熟透的枣儿早已植如心田,落在记忆的海洋里,撑起了童年的记忆。生长于岁月深处的那片枣树林,是藏匿在我灵魂深处的一首动人的歌……

村里的旮旯角角,田坎上,山丘下,或者快倒塌的土墙根、墙缝中,在你不经意间,突然就会发现长满了许许多多的杂树和不知名的花草,它们倔强地生长在你的视野里,在不同的季节展示着各自的千秋,映衬着一年四季的轮回。

苦楝是古老的树种,早在辞书之祖《尔雅》中就有记录:“叶可练物,谓之楝。”贾思勰在《齐名要术》中也对楝树生长特性及育苗造林的有关内容进行了记载。其分布很广,在我国黄河流域以南、华东及华南等地皆有栽培,是我国传统的乡土植物,多生于路旁、坡脚,或栽于屋旁、篱边。

对面半坡上三奶奶家的门口,有一棵茁壮的苦楝树。当二十四番花信风即将吹尽时,送春迎夏的楝花,静静地盛开了,树枝上长着大片淡淡的紫白色的花,香气扑鼻。远远地看去,似乎是白云里紫色的云霞,潜散着的暗暗幽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这棵苦楝树是别人从地里挖掉后扔在地头让其干枯后准备当柴火烧的,三爷爷看见了捡回家栽种在自家门口。这棵树生命力极强,如山里随时随地可以生长起来的孩子。

一直以来,乡人们在头脑中形成了一种习惯,或者说是一种潜意识,若看到一棵柏树、皂角树、青檀树或香樟树,立即就会郑重其事地保护起来,给它的周围清除杂草杂物,再松松土,或者移栽到离屋近的地方。遇到一些没用的杂木,有碍地里的农作物或庄稼生长,会被砍掉或连根铲除。苦楝树也不例外。然而,苦楝树不管你把它丢弃在何处,过三五天,它的根须又会伸入土壤里,再次生长起来。即使没有土壤,只要有个小缝隙,它照样能生长起来。

哥哥小时候是村里的孩子王,胆大调皮。有一次,他学着大人的模样,把漆树的皮划破以后割取生漆,手上脸上不小心沾上了新鲜的漆液,到了晚上过敏,脸和手全都肿了且奇痒无比,在当时缺医少药的农村,母亲急得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父亲找来一本药书翻看后,一溜小跑出了门。不到一袋烟的工夫,父亲去三奶奶家门口的苦楝树上掰了几支苦楝树枝回来,让母亲赶快将其放在锅里熬水,待水变成了深褐色,母亲将水舀入大木盆中稍冷后,让哥哥脱光衣服坐在里面,用药水沐浴。不一会,哥哥不挠不抓也不痒了,如此反复沐浴三两天后,肿痒症状便消失了。

后来,父亲告诉我,苦楝树具有较高的药用价值,它含有的药用成分能止痛止痒,这神奇的功效顿时让我对它肃然起敬。物与物之间的降与克,着实奇妙,因哥哥对生漆液过敏的缘故,普通的苦楝树在我的印象里一下子神奇起来。相生相克,万物皆然。

苦楝树也是知了的家园,它光滑的表皮宛如古旧的眠床,最适宜蝉静卧在上面休憩。在酷热难当时,哥哥带着我爬到树上去捉知了,然后找来针线,拴在其脚上,近距离地观察知了羽翼形态,不亦乐乎。

一树一风景,皆由心生。因了苦楝树,让童年的时光里,多了一份喜乐、立体感,生活也就变得更加丰富饱满。

老家巫山土地贫瘠。地处四川盆地东部向盆周山地过渡地带,复杂多变的地形和较为安宁的生态环境为植物生长繁育提供了有利条件,是我国名副其实的“植物宝库”。

元代张可久在《清江引·秋怀》“西风信来家万里,问我归期未?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文字中的红叶,指的就是黄栌。

在老家的山野间,许多优越而独有的植物物种展示着当地的特色景象。其中,黄栌,当地有民歌曰:“黄栌子苦,黄栌子苦,黄栌子长在石窟窿。没有水,没有土,又是寒,又是暑,长几片叶儿红嘟嘟。煮得香红苕,打得白豆腐。”这种野生灌木,非常适合在水土稀缺的悬崖峭壁上生长。

山上的黄栌四季是美景,只是四季景不同。春,红芽嫩叶,温柔美;夏,郁郁葱葱,绿色美;秋,呈深蓝色,翡翠美;冬,变成彩霞,醉游客。

砍伐黄栌作柴禾的习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至少已有数百年。儿时,当地乡人为解决燃料,一家老小齐上阵,到荒山、自留山用弯刀砍、用锄头挖,使得满山的黄栌被挖得面目全非。光秃秃的山上,风一吹,尘土飞扬;雨一落,水土流失。惨不忍睹的是裸露无余的山的骨头,原先肥沃的土地越来越贫瘠,人们常说“黄栌子油亮亮,烧起来火旺旺,今年砍了明年长”,到现在,上点年纪的人几乎都会唱。

为让人们能够走出大山,把山里的物资送到山外去换成钱物,县里准备修路。父亲讲述了当年他们那代人投工投劳修建出县公路的艰辛。特别是有的路段就“挂”在万丈悬崖上,为了修路,先把绳索固定在粗壮的黄栌树上,然后将竹筐拴在绳索末端,由年轻力壮的紧握着绳索把坐在竹筐里的人慢慢地放下去悬在绝壁上,用钢钎铁锤凿炮眼。人坐在竹筐里,下临深渊,没有护栏、铁链,哪怕是一根绳索的防护也没有,令人心惊胆战。但想想是为子孙后代造福,心里也就不怕了。

随着国家出台退耕还林还草的政策,减免农业各项税收,老百姓生活越来越好,用上了液化气、沼气等环保燃料,再也不用去砍伐山上的树木了,告别了用黄栌做柴禾的日子,于是,广袤的大地,除了庄稼、果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草木。

近些年来,生态环境越变越好,植被丰蕤。一山一岭的黄栌,树姿优美,每到十一月伊始,叶片开始变红,鲜艳夺目,层林尽染,辉映碧江,用满身的枝丫为巫峡大地缠绵布景,它们抖落满腔的柔情,营造出别样的灿烂与辉煌。依靠得天独厚的地势条件,山里人家吃上乡村旅游饭,迎来外地的、城里的游客络绎不绝,前来欣赏。目及所处,俱是美景。

这些生长在高山峡谷的黄栌,它们不畏风雨、艰难,敢于挣扎,在时光的缝隙里慢慢长大,见证着人们锲而不舍、坚忍不拔的性格和我们所处的这个伟大时代的变迁。

现在每次开车回家,途经当年父辈们修建的盘山公路,我总喜欢在最险峻的地方下车,看看满山的黄栌树,呼吸自然清新的山间气息,怀想当年修路的不易,会更加珍惜当下生活。

逶迤蜿蜒的山梁尽头,矗立着一棵葱郁的柏树,在空旷的山野看起来似乎很有些想象的意味和虚构的成分。但它确确实实地生长着,父亲说,它已有近两百多年的历史。

树的后面是周氏家族的祖屋,此屋坐南朝北、红泥土墙,乃上川的第四代族人亲自动手修建而成。据家谱记载:第四代族人清时在县学读书成绩优异,考取“邑庠生”后,不愿出门做官,常居户田,曾受到清朝皇帝赐封。离树不远地方便是一丘一湾的水田。

行走其间,仿佛走进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闲适、宁静、恬淡、悠远构成了这里的主调,斑驳的民房、弯曲的村道、苍劲的老树;那山、那水、那狗……如一幅闲静淡远的水墨丹青画卷,让人赏心悦目。

柏树粗大、苍老,枝繁叶茂。小时候,田野里种的是清一色的麦子。每当收割麦子的时候,山林里的鸟雀会飞到田地来啄食成熟的麦粒。为了驱赶这些恼人的鸟儿,大人们往往会安排自家的孩子一手提着烂铁盆子,另一只手拿着棒槌,沿着田边使劲敲打的;也有竹竿头上扎着的各色布条烂油布被晃动发出的呼呼声。鸟雀受到惊吓,扑闪着翅膀向山野飞去。一时间,说话声、嬉笑声、竹竿烂瓷盆的碰撞声,以及嘈杂的脚步声,组成了一支在旷野中无所顾忌的抒情交响曲。我们这些山里娃,掺杂在父母的身前身后,是令人十分关注的颤音。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那些躲在麦地里偷食庄稼的小鸟们,是不是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了?田野里人头攒动,孩子们走在一条条田埂上舞动着各种赶鸟工具,口中传出“喔嗬、喔嗬……”的赶鸟声;哥哥和刘家的兄弟走在某条田坎的前头,嘴含口哨,鼓着腮帮拼命吹得嘟嘟响;我和吴家兄弟则走在另一条田坎上,提着那面平时用于淘洗菜叶的铝制大盆,当当地敲得震耳欲聋,显得滑稽可笑。大伙儿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快乐得像过年似的。许许多多的鸟儿,包括麻雀、小黄鸟、山雀、叫天子等,忽地从金黄的麦地里窜起,吓得屁滚尿流往半空里疾飞,但飞不出多远,又落在麦地里了。等人们靠近了些,那些鸟又蹦起来往前飞,不过速度已没有先前那么迅速了。我好像能听到它们急促的喘息和悲鸣声了。赶着,赶着,小鸟们一窝蜂似的全都落在了祖屋前的那棵柏树上,好像突然一下子消失了,隐没在繁密的枝叶间。小伙伴们围聚在大树下,不停地吆喝、吹口哨、敲锣打盆都无济于事。不过,我倒是看到了小鸟们在枝叶间瑟瑟发抖的身影,几欲坠落。往往这时候,有胆大的会把几挂早就准备好了的鞭炮点燃,一时间,像密集的机关枪声,在大树下喧响。可怜的小鸟们又腾空而起,逃难似的径直往远处九台山上的树林里飞去。

从此,田野和村子里很少看到成群成群鸟的踪影。而我们则像凯旋归来的士兵,有说有笑,兴高采烈地各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在村道上,我不时地回望一眼祖屋前的那棵柏树。它像一位无言的老者,静静地矗立着。我一如鸟儿们惊魂未定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如今,祖屋前的那棵柏树仍然高高地耸立着,宛如我顽强的母亲,永远怀揣一份坚守的信念。很多时候,她是我坎坷人生路上的精神支柱。

村里的小学操场边有一眼井泉,泉水终年喷涌,清澈、冰凉、甘甜。

井旁有一棵老槐树,树干之粗,两个大男人张开双臂合搂不住,茂密而庞大的树冠能遮一阵子雨。傍晚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洒满村庄,一群群倦飞的小鸟从四面八方朝老树飞来。

人们在地里劳作久了,渴了,就会径直走到山泉,美美地喝上一阵水;再在老槐树下点上一支廉价的香烟,或者卷上自家种的烟叶,舒舒服服地坐于凸起在地面的树根上,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很享受的样子。

孩提上学期间,我瘦小的身影,也曾无数次在树下逗留过,渴极了的时候,像做俯卧撑一样,双手撑在井泉边,头伸到水面,咕咚咕咚喝个痛快。喝完水,在老槐树下再坐上一会。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抽烟的滋味,就好奇地看着大人们把烟深深地吸进喉咙里,然后,慢慢地从两个鼻孔里放出两股青烟。有时,还能看见一两个烟圈从嘴里吐出,慢慢地随风漂移,向上升腾,我就有了想用手去捉住它的冲动。黄昏,九台山边夕阳的余晖从老槐树的枝叶间漏下来,斑驳的光影在地上晃动。这样的时刻,潜意识告诉自己:得快点回家把牛牵回去。于是,背上书包,像一只快乐的鸟儿,奔跑在蜿蜒不平的山道上。回到家里放下书包,然后快步来到山坡上把老黄牛牵下来,骑上牛背,哼着五句子歌,悠然地回到家里……

时过境迁,多年后的春天,当我和父亲一道漫步在村道上,无意间的一次遥望,定格成一幅美丽的风景画。画面上是空旷的红土地里,一棵葱茏的老槐树耸立着,树上落满了花朵般的白鹭。我听不到鸟儿们欢快的鸣叫,但我能想象它天籁般美妙的歌声。一只花喜鹊,口衔一截树枝,突然打我头顶上空飞过,飞往山泉旁的那颗老槐树,喳喳两声动人的呼唤,还在半空里回响。我好像看到了曾被小伙伴捣下的鸟巢,又重新悬架在老槐树上,一支生命之歌正在奏响。环顾曾经裸露的九台山,早已披上了翠绿的新装。一阵阵清新的空气,夹带着泥土的芳香扑面而来。曾经贫瘠的土地,经历过岁月的洗礼,早已在父老乡亲们勤劳的双手下,变成了旱涝保收的能种植经济林木的沃土。

乡亲们家里冰箱、彩电、空调、洗衣机、电脑等电器样样俱全。人工智能时代,高科技产品走进普通百姓家,每家每户购买了小轿车。一座座新式楼房拔地而起,村级公路贯通了,美丽乡村建设已成规模,精准扶贫大见成效。新农合,病有所医;养老保险,老有所依。

不远处的水田里,乡人正忙于春耕,一次次高高举起的赶牛鞭儿,始终不见他抽下,吆喝声倒是一浪高过一浪。更远处,突突的小型耕田机声,激烈而欢快。这样的景象,有如汹涌的波涛,一阵阵撞击着一个已远离故乡的农家之子的心房。

生于斯长与斯的后代们都在不遗余力地逃离,唯有山泉旁的那棵老槐树,和众多不知名的花草树木、也与部分坚守村子的老人一样,仍然孤傲、肃穆、低调地守望着脚下的红土地。从骨子里来讲它们本来就是花草树木的故园,因了它们,天地才显得更加四季分明和丰盈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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