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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西街88号(外一篇)

时间:2024-05-21

温陵氏

西街88号位于福建省泉州市泉州西古楼脚肃清门前,右毗邻新街左毗连究史巷,是我的祖父在二战前从菲律宾怡郎市告老返乡,仿南洋建筑风格结合祖家南安起厝传统,前店用洋灰水泥钢筋,后宅用杉木红砖黑瓦,砖坪露台和天井铁(条)罩将前后两幢楼连成一体的已有八十余年历史的骑楼洋房古宅。三楼楼顶砖坪四面无遮无挡,一边是时钟楼,一边是东西塔,千年古西街就在眼下一览无遗,这儿就是我度过童年少年的老家。

三寸见方蓝色的“西街88号”门牌贴在“版筑传芳”门楣右下方,两扇厚重的墨绿色铁大门连接骑楼下的两间店铺,沉稳大气默默地见证千年老街的沧桑。穿过铁门后的巷廊,石埕天井有一口古井,母亲说古井里的水源自清源山,夏凉冬暖从不枯竭,供我们家几代人饮用、洗涤。酷夏时母亲把西瓜放入网袋,揪住绳头慢慢放入井中,午饭后瓜分给家人解暑,清凉透心。天井旁边有一座石磨,逢年过节用来磨米浆炊糕粿,夜半被母亲叫醒吃刚出笼的烫手碗糕,睡眼惺忪的憨态永远定格在童年的春节记忆里。“四房看厅”内外厅堂用松木雕花屏板隔开,每逢年兜迎春敬祭祖先、正月初九敬天公,祭品总是摆满后厅连前厅的两张八仙桌,午夜凌晨时辰开始祭礼大放鞭炮,是童孩时最开心最期待的重大节日。五十年代初,海峡两岸关系紧张,时有敌机飞越泉州上空,母亲将半圆型西式楼梯下的楼梯间辟作防空间,四周钢筋水泥安全无比。老宅后面有一间“私家厕所”,那年头啊,住家有厕所,就和现在有“私家轿车”一样稀罕。市郊农民定期进城挑粪便,秋收后会送来一两袋刚收成的新米,冬至时还会送来几床用干稻草绑扎而成的“草芯”,铺垫在草席和床板之间温暖过冬。这对于今日家家都有卫生间的城里年轻人来说,有人无偿帮你清理粪便还要送米送物,筒直就是天方夜谭般的神话。而现在户户都用自来水,古井的湮没,淡薄了“吃水不忘挖井人”优良传统的观念。

西街88号历经两次劫难,第一次是五十年代末全民大炼钢铁运动,有人硬要把所有的铁门、铁窗、铁栏杆、铁天井铁罩拆去,后经母亲苦苦央求才保留住一部分。恨铁不成钢啊,不知那些拆去的铁门、铁窗有没有炼成钢?第二次是六十年代中“破四旧”运动,有人硬要将面街阳台壁上的浮雕和绘画说是“封资修”的东西,无奈,铲平浮雕,可壁画挖不了,只好复盖贴上一副对联:“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横眉:“风景这边独好”。不料竟惹怒了那些人,要拆对联,我说拆不得,那是主席诗词,拆了要坐牢的。终于逃过一劫,壁画幸存。

是的,风景就是这边独好,因为这儿是生我养我育我的“乌篮血迹”,尽管我独在异乡为异客,但不管去多远离多久,不管门牌号更换多少次,西街88号永远长驻心间。

啊,我的西街,我的西街88号!

书橱

居住在香港的妹妹传来一张1968年在泉州西街88号我的书房兼寝室的老照片,泛黄照片里的那个书橱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平民百姓家里能拥有一个五层玻璃门的座地式书橱,是何等的豪华、何等的气派,那是父亲从南洋侨汇寄钱嘱母亲为我们建置的,是我心中永远的圣地。书橱的上层,陈列一些收集的小工艺精品,接下来几层排列着古今中外名著。啃着书,我一天天长大。

六十年代中,一场浩劫席卷中华大地,在那个令人颤栗的疯狂年代,我漏夜将这些“封资修”的书籍用油毡纸包好,悄悄地藏在三楼阳台废弃的用来腌酱瓜、浸豆豉面豉的大小缸内,书橱里只摆上一些红色书籍。

七十年代初,我挥泪告别亲人,筒单的行囊只带一本书:《基督山恩仇记》,孤独一人跨过罗湖桥,回望桥那头手持冲锋枪的边防战士,心中无声地呐喊:别了,我的家国!别了,我的书橱!别了,我的小藏书!

旅居香港的岁月里,心中渴望能有一个小小的书架,可叹终究没有,只好把书堆放在床头床尾,与书共眠的日子终生难忘。在书堆中,我一天天成熟。

七十年代中,我出国南渡,带着童孩时的番客梦走进童孩时梦中的南洋,历经沧桑饱尝人间炎凉,几经奔波领略世情冷暖,始终带着我挚爱的书《基督山恩仇记》,始终记得基督山伯爵说的一句话:“全人类的智慧只包括在四个字里面,那就是:等待和希望。”

终于,在异国他乡我有了书橱,只是和半个世纪前故乡老宅楼里的那个“豪华气派”的书橱比较起来好像欠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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