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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园林的传说

时间:2024-05-21

来到苏州的人说,这里的风景,不就是吴门画派笔下的山水吗?因为苏州园林,唐伯虎或者文徵明,其实就是一些从事规划和设计的工作人员。这一些古人,将纸上水墨中的想法,一点点地搬到日常生活中来,所以那个年代的衣食住行,就是山清水秀的风花雪月啊。

一些传说结束了,另一些故事刚刚开始。

苏州最早的园林,可以从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宠幸西施而兴建的馆娃宫说起。梳妆台、玩花池,这是现在馆娃宫留在灵岩山上支离破碎的遗迹。但馆娃宫是帝王将相的遗产,一般风流潇洒的皇帝,遇上太平盛世,好山水就可以为国泰民安锦上添花,比如乾隆和江南。遇上外忧内患,好山水就会平白无故地落下不是,比如吴王和馆娃宫。春秋时期帝王家的一滴露水顺流而下,落在明清时候平常人家的湖中,泛起一片浪花。所以通常意义下,我们说起苏州园林,指的是明清时期的人景壶天。

不仅仅是因为明清时期政治、经济和文化繁荣昌盛,更因为当时建造园林的人有了超凡脱俗的人生感悟、文人情怀和艺术境界。

明清的园林要从宋朝说起。

“予以罪废,无所归。扁舟吴中。”

这是苏舜钦《沧浪亭记》中开头的句子,《沧浪亭记》记录了苏舜钦修复沧浪亭的前因后果,以及他在园子里的寒来暑往。

苏舜钦经过苏州府学,沿着贴水的曲径,向东而行。偶然地抬眼望望,看到的是一片天地。

这片天地崇阜广水,草木郁然,还有一架小桥,通向更加广阔的郊野。仿佛大隐隐于市,虽在城里恍若郊外,这时候苏舜钦的心里不由微微一动。就在这个瞬间,决定了不久以后,这一片天地,将成为名冠江南的古园。

苏舜钦以四万贯钱买下这片地方,移花接木,围山造水。顷刻之间,这一带焕发出灿烂的新意。

这就是沧浪亭。

几百年之后,因为沈三白和《浮生六记》沧浪亭有了另外一番新鲜的意义。《浮生六记》从前称作“忆语”,“忆语”相当于现在的回忆录。沈三白的回忆录,将当时社会的风貌及自己的见解,写得清丽干净百转千回,并且言之有物,而其中最重要的,是沈三白和芸娘“布衣菜饭,可乐终身”的淳朴恬适的生活。

而沈三白的光彩在于心情豁达,在于随遇而安,在于忧患之中也能产生的发自内心的快乐。他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以一种文人英雄姿势,在遥远的古代信马由缰。

这一些或许也是苏州园林存在我们心里的明喻暗示。

“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是《红楼梦》中明清时期的苏州,而清乾隆时徐扬所绘《盛世滋生图》描述的是“商贾云屯,市廛鳞列,为东南一都会”明清时候的苏州,是当时最重要的经济大城,以物阜民丰、风物清嘉,闻名天下,这一时期,苏州园林的建造也是登峰造极,明朝时候苏州的大小园子有271 座,清朝时有130 座。

建造东庄的吴宽,怡老园的王鏊,申氏诸园的申时行,还有就是建造拙政园的王献臣和留园的徐泰时。当这些参政议政的达官贵人,成了舞文弄墨的文人墨客,苏州这方水土,是他们的文房四宝了。因而苏州园林的一个明显特点就是文人造园。

比如拙政园和文徵明,还有狮子林和倪云林。

最初是一个名叫天如的禅师,路过城东的时候,见到了这一片宋朝的官僚荒废的宅地,心里面不由得微微一动。回到自己坐落在阊门外雁荡村的幻住庵,天如禅师的心里面还是放不下那一片风景,就有一点有意无意地对着弟子们说道,为师今天见到一片宅地,有好几亩呢,那儿的风景真是幽雅古朴。弟子们便说,不在于好的风景,在于发现好风景的眼光啊。天如禅师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一片景致啊,那些古树和竹林,使我想起了当年学禅十八年的天目山。

弟子们说,师傅一定是多少往事涌上心头,这样的情怀令我们心驰神往。天如禅师看了一眼弟子们,只好再说道,为师觉得,在那儿造成个院子,参禅学佛,倒也是一件好事。

天如禅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资深禅师,这一番对话,并不是说天如禅师有点转弯抹角,因为禅本身就是一种高境界的脑力劳动,讲究的是心照不宣和心领神会。天如禅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弟子们要再不能懂得,实在也太书呆子了。于是大家“相率出资,买地结屋,以居其师”。建造起来的园子,就是狮子林。

佛经中说:“佛为人中狮子,佛所坐处若床若地,皆名狮子座。”《大智度论》说,高僧住院的地方“如大树丛聚,是名为林”。所以狮子林这个名字,有点佛心,也有点禅意。将禅院坐落或者寺庙建造成园林的样子,少了一点庄严肃穆,添了几分灵性意韵。住进狮子林的天如禅师说:“人道我居城市里,我疑身在万山中。”

狮子林里,多的是千姿百态的假山,民间的传说是,这一些假山,是佛国的一头雄狮,见了狮子林,以为回到了佛国狮子群,一阵欢喜,就地一个打滚,化作了狮子林里的狮子峰,散落的狮毛,也化作小狮子们,站的站蹲的蹲,将已经成为佛门净地的狮子林挤得有点严严实实起来。

初一看见,狮子林里的假山,真有点大大小小的狮子的样子,却也不是形态逼真的那种,似是而非吧,似是而非也是禅意,若有若无,若隐若现,道可道非常道,看得懂看,看不懂算,就这么一回事。

这样的似是而非是禅意,也是艺术理想和表现的一种境地,所以倪云林是看得懂狮子林的,倪云林走向狮子林的假山,一见之下,不由怦然心动。

倪云林说自己的画是:“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他画近山,寥寥几笔,他画远水,淡淡一抹,近山和远水间,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了。这是落实在纸上的似是而非,是似是而非的另一个表现形态。

元朝末年的倪云林,对于当时的现实社会,有一点话不投机,既然不能融入其中,就变着法儿地置身事外,他是靠着画,构筑起自己理想世界和精神家园,但又不能在水墨丹青里解决衣食住行,总要想着法子逃避开格格不入的现实世界,倪云林先是信奉佛教禅宗,接着又加入了全真教,然后便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在河山之间东奔西走。

倪云林是最具凡心的和尚,倪云林也是最有佛心的凡人。所以倪云林走向狮子林的假山时,很清晰地听到石头和石头的说话声。

倪云林问道,不是说石不能言最可人吗?石头说,那是因为他没有遇到能说话的知己。倪云林说,你们在说什么呢?石头说,自己听,听到什么是什么?听着听着,倪云林和假山会心一笑。《狮子林图》就这样诞生了。

“石阑正中,堂屋三楹,双松高荫,旁着杂树,曲廊回合,临水一轩,老僧钩帘趺坐,后屋参差,丛竹缭绕,左侧丘壑层折,竹木,小山平顶,结方庐,护以嘉树。”

这一幅《狮子林图》仿佛狮子林,却又不全是狮子林,不全是的是外表的面貌,仿佛的,是内在的精神。

“一树一峰入画意,几湾几曲远尘心。”这是乾隆皇帝对《狮子林图》的评价。乾隆太喜欢倪云林的这一幅画了,工作之余,取出来玩味一下,想到苏州的狮子林了,再取出来玩味一下,所以盖在《狮子林图》上的御印,也有好几方呢。

自明中叶以来,苏州园林审美风貌渐呈奢华密丽,务求精巧情趣。但意境幽雅、富有意蕴、高情逸致仍是创作的基本准则,其中较本色地体现我国传统文人园林的艺术精神的,就是艺圃。陈从周曾评其:“较多地保留了明代苏州园林的布局与风格,具有秀丽清幽、恬淡疏朗之致,从中可见吴门画派对园林艺术的影响。”

艺圃门前的一条巷子叫十间廊屋,艺圃的四周是一大片民居,艺圃仿佛是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小家碧玉。艺圃之前的名字叫药圃,再之前叫醉颖,醉颖大致意思是独善其身和自得其乐。一百多年以后,醉颖变成艺圃。

买下废弃了的醉颖的是文震孟。

文震孟是文徵明的后人,几百年以后的李根源和章太炎说古论今,两位老先生很删繁就简地认为,说起明清两朝的人物,武的要推韩襄毅,文的就是文震孟了。

这一个说法没有定下什么特别的标准,也不是评选,就是心里认下了。江南是清清的池塘,江南才子就是一池的荷花。文震孟能够被后人认为是其中最为光彩夺目的一支,真是无比光荣。

文震孟49 岁中状元,然后在京城为官。正气和清高是优秀文人最显著的秉性,却也是他们在官场上很难春风得意,经常磕磕碰碰的根本原因。因为正气清高,文震孟冒犯了大奸大恶的魏忠贤而革职还乡,后来魏忠贤倒台了,被朝廷重新启用,又因为正气清高,和同僚有一些话不投机的意思,文震孟辞官再一次回到苏州。

醉颖早在取得功名前已经买下,修园的事也在断断续续地进行,原来修园,更多的是闲情逸致,现在修园,似乎是寻找人生的寄托了。

协助文震孟修复园子的是文震亨,文震亨是文震孟的弟弟,他除了和文震孟学养仿佛趣味相投外,对于造园修景钻研得更为全面,也更为深入,同样看淡了功名的他,在读书作画之余,将自己的一些关于生活和环境的想法记录下来,编成了一册名叫《长物志》的图书。

古人心目中的园林,就是生活和修养的地方,《长物志》说的是怎样艺术地生活和什么是生活中的艺术。这一个景致里应该放一些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应该怎样来摆设,才能自然、古朴、风雅,才能避开俗气和匠气。文震亨娓娓道来。《长物志》是日常生活事无巨细的一种安排,又是“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的超然物外。

兄弟两个把修复好的醉颖更名为药圃,药的意思不是中草药,药是指花草树木,文氏兄弟见证着自己园子里的花草树木渐生渐长,花草树木也见证文氏兄弟弄风吟月。一些读了《长物志》的人说,这不是字里行间的药圃吗,一些去了药圃的人又说,这不是设身处地的《长物志》吗?他们在书里书外来来去去,明朝的药圃,影来池里,花落衫中。

但我们没有看到药圃,我们在现在的艺圃里,看到明朝的背影,一晃而过。

将药圃修复成艺圃的是姜埰父子,这时候的圃有点杯盘狼藉,依旧丰姿绰约的,是一派废墟之上的几株古柳。

姜埰是遗落在清朝的明朝人,清朝骑在马背轰然而至的时候,姜埰说,我死不事清。姜埰请来了同样是遗落在清朝的造园艺人,将生在清朝的艺圃,修成一座明朝风格的园林。而文震孟和文震亨是姜埰心仪的前人,所以他在自家的艺圃里,建造了“疏柳堂”和“疏柳亭”。

艺圃里有一条“响月廊”,月光的声响应该也是清秀和明亮的,明朝的月光,顺流而下,艺圃在说起古人的夜晚通体透明。因此苏州园林留给我们的,绝不仅仅是亭台楼阁,而更让我们心动的,或许应该是园子里曾经有过的春花秋月吧。

耦园住佳耦,这是刻画在耦园长廊里的句子。这个句子,和不远处生长在池塘里的几支荷花,没有更多的关系,这个句子和爱情有关。“耦”是两个人一起耕种,他们在一起耕种爱情。

耦园的主人沈秉成第一次见到严永华是在好几年以前,对着眼前亭亭玉立并且才华横溢的严永华,沈秉成忍不住倾叹不已。立在他身边的夫人一瞬间不免有了一丝丝酸楚,却又仿佛很大度地说了一句,你要喜欢她,将来可以立她为继室呀。

不久以后,严永华走到了沈秉成的身边,好几年前的那一次邂逅,竟是缘定今生。

他们在耦园安家,住在耦园的沈秉成说:“何当偕隐凉山麓,握月檐风好耦耕。”住在耦园的严永华说:“名花如好友,皓月是前身。”然后,他们相对一笑。更多的时候,朋友们聚会耦园,他们饮酒喝茶,吟诗作画,这一刻应该是耦园最风采的时光了。

小船悠悠地穿过一座又一座古桥,停在耦园门前的水里,走上岸来的是寓居在拙政园的江苏巡抚张之万,和一些文人墨客,他们衣袂飘飘地走进耦园。

小船系在门前的杨柳树上,而心灵却分明是自由浪漫的不系之舟。

东园载酒西园醉,这也是刻画在耦园的句子。三百多年前,苏州小巷庭院深处的一次举杯浅饮,是我们经久不散的向往和沉醉。

百余年前,从日本归来的苏曼殊在苏州小住,好多日子,他就一个人坐在“双照楼”的窗前,喝茶、看落日初月,或者想些什么。

应该就是这一张老式的八仙桌吧,它令我们想起古人和朋友,我们在心里面想起一个名字,就觉得是发了一份邀请,邀请他们到耦园的“双照楼”来坐一坐,也不谈文章,文章已摆着呢,也不谈人生,人生还走着呢,就这样围着桌子,坐一坐,坐两袖清风,坐一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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