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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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咖啡馆曾组织大家玩过一个叫“现金流”的投资理财游戏,让参加者在虚拟人生中实现财务自由。这个游戏最忠诚的爱好者叫曾武,他几乎每周都来,还时常感慨,如果现实中成功这么容易就好了。一次活动结束后,他留下来帮我收拾桌面,顺便聊起了他的北漂故事。
20 岁那年,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回农村老家待了两个月。老家工作机会少,我又不愿意种田,感觉挺迷茫的。初中同学小宋在北京的一家饭店上班,他告诉我,饭店正在招服务员,管吃管住,工资1000 元一个月,他说我如果愿意去,他跟经理说说。我想,这待遇可比种地强多了,出去闯一闯,或许是条生路。
小宋很仗义地借给我800 元钱,我买了张最便宜的坐票,坐了10 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到北京。办了健康证之后,我正式上班了。
老板在储藏间做了个钢结构的阁楼,就是所谓的员工宿舍。储藏间没有窗户,厨房一炒菜,油烟都往这里飘,怎么都散不了,衣服、被子上都有一股讨厌的油烟味道。
我什么活儿都得干,传菜、刷碗、打扫卫生……每天晚上躺下就能睡着,太累了。小宋比我强,他会开车,老板很信任他,出去办事或是采购物资,甚至开车带老板娘接送孩子,都让他去,工资还比我高。我想,有技术真好呀!我老想学点儿什么,每周休息的那一天,我就泡在书店里看和企业管理相关的书,买不起,只能蹭着看。
才干了半年多,饭店突然倒闭了——老板在外面还有别的生意,欠了不少债,债主天天来闹,饭店开不下去了。
我攒了2000 元,想着怎么都能撑一阵子,所以没太焦虑。小宋来找我借钱。我想起刚来北京时全靠他帮忙,现在他有困难了,我也应该帮帮他,就借给他1000 元。
离开饭店后,我租了个地下室。交完房租和押金,手上没剩多少钱了。我想问问小宋什么时候能还钱,没想到他既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我心都凉了——钱应该要不回来了。
我不想再干服务员这种吃青春饭的工作了,再过10 年、20 年,我如果仍然没点儿技术,可怎么活呀?而且我讨厌饭店的油烟味儿,千里迢迢来北京,我盼着有个更好的前程。
我买了好多报纸,在招聘信息里发现门槛最低又最有“钱途”的工作是销售,既不看学历,也不要求会用电脑,只要肯吃苦就能挣到钱。
投出几十份简历之后,我找到了一份保健品销售的工作。发工资的日子还没到,却该交房租了。我实在拿不出钱来,只得把房子退了,把押金要了回来。
那是我来北京之后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每天晚上我去坐夜班公交车,从起点坐到终点,再从终点坐到起点,在车上的最后一排座椅上睡觉,想洗澡就找个公共厕所,用自来水冲一冲。有一次洗头发的时候,头皮冷飕飕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时已经10 月份了,北京入秋了。我鼻子一酸,掉下泪来。如果在老家待着,哪儿至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有个同事发现我每天拎着行李上班,知道我没地方住后,让我去他家先凑合一下,等发了工资再找地方。他跟人合租,他的室友不太乐意,同事说了很多好话,我很识趣地把家务全包了,厚着脸皮住了半个月。那个月,因为没有谈成一笔业务,我只拿到底薪,给了同事300 元,同事坚决不收,我硬塞给他。雪中送炭多难得呀,我不能辜负这份情谊。
保健品主要卖给老头儿老太太,我们免费为他们检测血压和血糖,一方面可以通过检测和老人建立联系;另一方面,人上了岁数,身体多少会有些毛病,只要查出问题,我们就有理由推销了。
老人其实特别孤单,儿女们都忙着挣钱,有的甚至在国外,他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就陪他们聊聊天,跟他们讲我农村老家的事或者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时不时提醒他们降温了记得添衣服。哪些老人腰不好,哪些老人血脂高,我全记着,定期给他们发短信,让他们注意身体。老式的楼房没有电梯,我有时帮他们扛20 斤大米,有时拎5 升装的油。我一没学历,二无技术,只剩下一身的力气了。他们很喜欢我,有个老太太还想给我介绍对象,我拒绝了,自己什么条件自己心里清楚,别说买房了,交房租都困难。
公司规定,三个月不出单必须自动离职,我背水一战,拼命做业务,第二个月就开始出单了。我和老人之间越来越熟络,业绩也越来越好,但心里越来越虚。那时看法制节目,说好多保健品只起安慰剂的作用,但有的老人一生的积蓄都花在这上面了。我特意问经理:“咱这保健品效果到底如何?”她嘿嘿一笑说:“保证吃不死人。”我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这就是让人白花钱的。一想到那些老人对我这么好,我很过意不去。
辞职的时候,我已经拥有3年销售经验,基本的电脑操作也都会了。我很快找到了新工作,还是做销售,这次卖的是企业培训课程。
最开始,我一家公司接一家公司地打电话去问,后来发现电话销售太难了,对方一听是推销的就挂电话。我这人亲和力还行,更适合面对面沟通,就决定改变策略。因为企业选择什么培训课是由公司人力资源部门拍板决定的,我便主动去结交这方面的人脉。北京有网站专门攒局,帮大家拓展社会资源,我那阵子天天参加活动,确实认识了不少人事经理。卖保健品的经验告诉我,最开始交往,目的性不能太强,我闭口不提推销的事儿,就和人交个朋友。
大公司每年会拨一部分预算作为培训费用,这部分钱人力资源部当年必须花完,否则第二年的预算会削减。但这预算是有限额的,如果我去得晚了,可能钱已经花完了,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所以,我得摸清楚他们公司的情况,再向他们推荐价格合适的产品。
圈子混熟之后,我每月能赚一万多元。第一次拿一万多的工资时,我心想,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呀?后来习惯了,也就淡定了。不过钱来得快,花得也快,反正花完了还能再挣,我没什么危机感。
我们公司的会计和我是同乡,我俩关系挺好的。她才30 岁,就在郊区按揭了一套80 多平方米的房子,靠她和她老公的工资肯定不够。她悄悄告诉我,她在接私活儿——给一些小公司做账。她让我去考个会计证,说培训市场没以前那么旺了,课程销售会越来越不好干,我又一直想掌握一门技术,学编程、学英语对我来说都太遥远了,考会计证门槛低,她现在手上活儿多得干不过来,我要是有证,就能帮她一把,自己也能挣点儿钱。我一听也有道理,就去考了,但是否要转行做财务,我没想好,会计的收入不如销售,而且对学历有要求,我就是觉得艺多不压身,多项本事多条路。
后来,部门换了个新经理,他要求销售员早晚去公司打卡,每天汇报自己的行踪,压给我们的任务越来越重,提成点却下降了。有时听他说话,我觉得他的水平还不如我呢。日子越来越难过,我选择了辞职。
其实,我没攒太多钱,但我坚信自己的能力、见识和刚来北京那会儿早已是天壤之别。我跟着会计学做账有一阵子了,也找到感觉了,虽然我还没有自己的客户,接的都是她干不过来的活儿,她再从中抽些佣金,但我总觉得一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当时我也在思索未来的发展方向,我前后总共干了7 年销售,再往下干也就这么回事。人都是不知足的,端盘子时想干销售,销售干好了又想当领导,但以我的学历,要升职太难了。我想尝试自己干,自己给自己升职。
会计的业务之一是代办执照,我常常去办证大厅门口蹲点儿,但可能快到年底了,活儿不太好找。以前那些人脉帮不上我,购买培训课程的都是大公司,而需要兼职会计的都是小公司。我的存款已经花完了,我原先租的一室一厅,把单反相机送进典当行换了一笔现金后,我住进了群租房。钱到用时方恨少,以前花钱太大手大脚了,我很后悔。
那年春节我没有回家,室友们临走前把房租交给我这个室长,让我统一交给房东,他们的钱都齐了,只缺我自己这一份。房东来催收房租时,我把责任推到室友身上,说有室友过完春节才能交钱,房东相信了我。
那时真是心急如焚啊,我再不挣钱,回到无家可归的境地也不是不可能。幸运的是,附近有个小区的物业公司因为员工回家过年,正在招聘临时保安,按国家规定,春节期间给的是平时3 倍的工资,工作时间大约10 天,我立刻跑去应聘了。
我没敢告诉父母真实情况,怕他们难过,更怕他们自责,当然最怕的是他们劝我回去。我总觉得,千难万难,胸中那口气不能泄,气泄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年春节,我干了半个多月保安,房租交上了,也有钱吃饭了,我又跑到办证大厅门口发展客户。没想到,过了个年就换了一种气象,客户一下子多了起来,我接连揽了好几个大活儿,从办证到做账提供一条龙服务。
今年是我到北京的第10 个年头,我在三元桥那边开了家小公司,手上已经攒了不少稳定的客户。我找了一些会计合作,我主要负责发展业务、维护客户,由会计来做账、代办执照。我常常回忆生命中的那些至暗时刻,可能人生就是这样起起伏伏,只要咬牙坚持下去,希望会来的。我很庆幸胸中那口气没泄,好多朋友因为坚持不下去而回了老家,想起他们,我的心里也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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