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 叶 酱
你想万无一失,何必出来旅行
□ 叶 酱
恒河是印度人心里最圣洁的河流
几年前旅居日本京都的时候,第一次强烈感受到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召唤。日本干净有序、食物美味、服务舒心,久住后却不免有些压抑。每个人的行为都被纳入一种既定的社会模式,互不打扰,互相礼让,实则孤独。
我特别理解日本背包客爱往印度非洲跑的心情。《窥视印度》的作者妹尾河童先生在印度吃坏肚子,往屁股后面塞一团纸巾又继续出门。后来我离开京都,去东南亚、中东、非洲乱晃,也时常有人不解:火车无限晚点、蛇虫鼠蚁多、跟小贩砍价、被骗子糊弄,最糟糕的时候还身无分文地流落街头,简直是自讨苦吃。
但是,我还是心思活络地一直想要奔往“战斗型”的国家。大概,脏乱差的地方就像年轻时的艳遇,当下比未来重要,激情比安稳迷人。要稳妥安全,要万无一失,何必出来旅行呢?
印度瓦拉纳西属于那种脏乱差的集大成者,在街头行走都是技术活。汽车、摩托车、圣牛、人群、人力车,大家都只凭直觉往前冲,动不动就像麻绳缠绕成一团死结,超过100分贝的喇叭轰鸣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奇怪的是也没有交通事故发生,仿佛冥冥中有一只大手在掌管众人的秩序。
我最喜欢的小说《项塔兰》里有句经典名言:“有时,在印度,得先认输才能赢。”好,我认输,在小巷子里踩到屎也罢,被拉稀的牛喷了一身也好,ATM机取不到现金也没关系,甚至还在恒河边昏倒一次。
那天晚上不小心逛到恒河边的烧尸场,突然头昏目眩,眼前一阵发白,实在撑不下去,也管不了地上屎尿横流,直接平躺下来,过了好久才恢复意识。最后打电话让旅舍的小哥过来把我架回去,这哪是认输,是一到达就输得一败涂地。
没错,认输才是印度经验的核心。第二天早上,被窗外金色的阳光照醒,转过头一看,太阳在恒河上方缓缓升起,远道而来的朝圣者在河里沐浴,尽管水里的大肠杆菌超标上千倍,它却是印度人心里最洁净的河流。我伸了个大懒腰,让身心一起进入印度节奏。
埃及的旅行是从一只被航空公司弄丢的背包开始的,我一脸懵逼地站在开罗机场,比起着急更多的是困惑。就在十天前,我才在坦桑尼亚丢过一次行李,被困乞力马扎罗山下的小镇两天,难道这就是在非洲飞行的节奏?
不靠谱是埃及的常态,不管旅行还是办事,效率都极其低下。埃及人大多睡到中午才慢吞吞去上班,碰到斋月更是名正言顺地休息一个月。三天后,我回到开罗机场取行李,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正优哉游哉地吃着午餐,毫无歉意:“Wait a moment。”
我想这下糟糕了,在埃及人的概念里,一分钟基本上要等十分钟以上,十分钟就是半小时,等一会儿大概就遥遥无期了。漫无目的地等了整整三小时后,才终于拿回我那只被送错地方的背包。
在阿拉伯国家街头,永远能看到吞云吐雾抽水烟的男女,咖啡馆被长袍大叔包场,人人都仿佛无事可做,也没有钱要赚,手里只有一杯加了半杯糖的薄荷红茶,能喝到天荒地老。
像我这样东亚面孔又不包头巾的女人走在路上,毫无疑问,立刻成为阿拉伯男人眼睛注意的目标。寸步不离边走边盯着看,默默在背后跟着议论,胆子大点的年轻人会主动上来求合影,高兴得像遇见了好莱坞大明星。
埃及虽然地处北非,其实在文化上却属于中东,跟一般我们认为的非洲相差甚远,而我对非洲的具体印象,则来自在坦桑尼亚工作的七姑娘。
她会用带点调皮的口气称呼当地人“小黑黑”,偶尔也抱怨:“实在太懒了,工资只能日结,若一次性发了一个月工资,后面的日子就没人来上班了。”
同时,她也感慨坦桑当地人活得特别单纯:“可能今天领完工资,回家路上看到好玩的就把钱都花光了。明天实在没饭吃就去路边摘几个芒果木瓜,也不会想着攒钱以后看病。死亡对他们来说很寻常,就觉得是件特别自然的事情,过好今天就是了。”
人人都在嘴上说“活在当下”,却总是深陷种种忧虑或名利场中。等到我真的踏上坦桑尼亚的桑给巴尔岛,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放松。这里住着我所见过的最温和的穆斯林。你大可以晚上安心出门散步,在夜摊上买一杯甘蔗生姜汁。每个人都不生气,每个人都很容易高兴,无论贫富,人们都爱在紫色晚霞笼罩的海边散步。沙滩上聚集着一群小伙子,皮肤精滑,荷尔蒙饱满,健康漂亮的小腿一双双冲向大海。海面上黝黑的身体,同天际线的夕阳密谋,和平地融入夜色。
在岛上买玳瑁的时候,七姑娘吩咐我别出声,她用斯瓦西里语和小贩砍价,以要价的一半成交,小贩哼着欢快的歌儿跟我们告别。果然如严歌苓所说:“非洲人喜欢漫天要价,你杀价杀得再狠也不伤和气。”
非洲最迷人之处,在于纯真和无忧,这种品质,很难在大城市平缓的生活里找到。
(摘自《叶酱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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