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妹 行

□ 黄 琳

姐 妹 行

□ 黄 琳

十一年前，两个女孩儿随各自的破碎家庭重组成一家，然而初见，就埋下分歧的种子：姐姐打碎了妹妹生母留下的遗物。看穿继母的偏爱和姐姐的“虚情”，妹妹化仇恨为力量，先是在荣耀之路上艰难求索，继而夺走姐姐男友，致姐姐两次自杀、并致继母中风、父女绝交。就在此时，年轻的妹妹突患恶疾。生命垂危之际，她能否得到家人的原谅？一株水晶幸运草，诉说了全部。

倒霉鬼的誓言:要让全世界刮目相看

1991年，邹薇出生于上海。父亲邹华是上海鸿运食品厂的销售主管，母亲李曼是社区医院的护士。2002年底，李曼患乳腺癌不幸去世。父女俩开始相依为命。

2003年5月16日，邹薇放学回到家，发现家里坐着两个陌生人——一个30多岁的女人、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爸爸把她拉过去说：“这是曹娟阿姨，以后就是你妈妈了，这是姐姐，她叫商燕。”邹薇心里很抵触，她只是礼貌地向她们点了点头，便走进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商燕推门而入，并自来熟地坐到了她的身边，说：“你叫我姐姐，可我只比你大三个月哩。以后请多关照!”邹薇努力笑了一下。这时，商燕突然看到了放在书桌上的一株水晶幸运草，伸手便拿了起来。不料，邹薇失控般地大叫了一声：“求你不要动它!”受惊的商燕哆嗦了一下，手一松幸运草落地，“哗啦”一声成了碎片!

商燕并不知道，那株水晶幸运草是李曼在去世前为女儿精心挑选的纪念物，寓意是保佑女儿一生幸运……这就是这对异性姊妹的初见。因为那株水晶幸运草，邹薇觉得，商燕就是她命里的克星。两天后，商燕去商场买来了同样的幸运草还给她，可邹薇执意拒收。无奈，商燕悻悻地收了起来。

四口人就这样重组成一家，无论爸爸怎么要求，邹薇就是不叫曹娟“妈妈”。起初，看在邹华的分儿上，曹娟对她还处处忍耐、迁就，可渐渐地，她掌控了邹华，对邹薇也就越来越强势。

2003年9月，商燕从原来就读的学校转入邹薇所在的崇明县实验中学，和邹薇成了同班同学。同学们很快都知道了她们的关系，这让邹薇尴尬无比。爸爸多半时间出差在外，在邹薇眼里，这个家就是商燕母女的天下，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自己却仿佛成了寄人篱下的野丫头。

曹娟喜欢打麻将。一个周末，她约了几个麻友在家中酣战。从没经历过这种场景、实在做不下去作业的邹薇来到客厅抗议：“你们能不能声音小一点。”结果曹娟当众骂她不懂事，并拍起桌子教训。邹薇急了，冲口而出：“这是我的家！”曹娟哈哈大笑，说：“还很横呀。你说了可不算!”晚上，邹华回家后，邹薇主动描述了白天的情况。邹华自己不沾麻将，以前也反感别人打麻将，邹薇以为他一定会劝阻曹娟不要再带人到家里来，没想到，爸爸却完全站到了继母一边，说：“她是你妈妈，是你的家长，你那样做，太不像话！现在就道歉去。”

邹薇又无助又悲凉。连爸爸都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个世界还有谁会在乎自己、疼爱自己呢？有了这样的思想，邹薇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认真学习，开始逃课、泡网吧。邹华得知女儿的举动后，严厉地斥责她，却无济于事。

因为缺课太多，邹薇的成绩一落千丈，而商燕却稳居上游。这天晚上，一个邻居来串门，跟曹娟聊起了孩子的学习，曹娟说：“燕子倒是个好苗子。小薇吗，没用啦，说实话，到时哪怕能考上个职高，我们也就烧香拜佛了。我听说她亲妈上学时成绩就不好，遗传呗。”尽管曹娟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隔着门缝的邹薇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顿时被深深刺痛了!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要超过商燕，事事超过她！让她们难受、绝望，也让爸爸对他说过的话后悔。

夺走你的全部:关爱、风头、前程、男友

从那天起，邹薇成了一个玩命学习的人，这么做的唯一动力就是压倒商燕，为故去的妈妈争气。因为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邹薇不再理会继母的不公正，也无暇再跟她顶嘴、斗争。2003年10月底，期中考试出结果，邹薇一下跃到了班里的第5名！而商燕只考到第16名。得知两人的分数和名次，曹娟脸色十分难看。瞟着她的神情，邹薇只觉得快意无比!

2005年7月，邹薇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重点中学——上海市崇明中学。商燕的成绩比她低近60分，只能进入普通高中东门中学就读。曹娟受到了重大打击，为了让女儿反超邹薇，她花高价请来名师给商燕补课……

2008年8月，邹薇以高分考入知名的中山大学。而商燕刚过大专线，最终被常州职业技术学院录取。一直心怀希望的曹娟一下子被打蔫了，朋友聚会也不参加了，连从来不间断的广场舞也不跳了。她越是这样，邹薇就越是开心。

上大学以后，曹娟每月给邹薇600元生活费，高涨的物价让她不禁捉襟见肘。她偶尔会收到商燕偷偷寄来的几百元钱，邹薇的处理方式是：钱收下，情不领。她想，商燕凭什么就能有剩余，还不是继母偏心，钱多转了一个弯儿而已!

2011年3月，同届男生丁传亮开始追求邹薇。丁传亮老家在山东蒙山，父母都是农民。虽然家庭条件一般，但成绩优异，还是学生会的骨干。经过考虑，邹薇接受了他的感情。不久两人陷入热恋。

2011年7月，商燕先毕业，几经周折在一家私营幼儿园找到幼师的工作。一年后，邹薇也完成学业，进入美企大森仪器有限公司做策划，月薪7000元。丁传亮被聘用到一家IT企业做软件开发，底薪6000，有业务提成。9月初，邹薇将丁传亮带回了家。看着曹娟拉着脸离开饭桌，一种快感溢满邹薇全身。

2013年7月，因为工作出色，邹薇被公司提升为主管，月薪高达1．5万。邹薇认定，她和商燕的人生高下已见分晓，已经没有必要比下去了。然而，就在此时，却又波澜再起。

2013年8月中旬，邹华打来电话：“小薇，燕子有了男朋友。这个周末他们到家里来，你也回来一下，见见面。”邹薇一问情况，这个准姐夫刘航在上海鸿运理财公司做项目经理，居然年薪几十万。她不大相信，这样的人怎么会爱上一个幼儿教师呢？

原来，刘航和商燕的相识是因为刘航姐姐的孩子蒋甜。他有时会帮着接蒋甜，而蒋甜正是商燕班上的学生。蒋甜多次告诉舅舅，商老师是她见到的最好的老师了。

从曹娟看刘航的眼神，邹薇就知道她对这个准女婿有多么欣赏。那天夜里，她辗转难眠，怎么能让继母再次将自己踩在脚下呢？想来想去，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假如自己把刘航从商燕身边抢走，恐怕是一份最痛快的报复了。

拿定主意后，邹薇以心中另有他人为由向丁传亮提出分手。她态度坚定，丁传亮又震惊又痛苦，但出于自尊，他不再纠缠，转身默默离去。

2013年9月底的一天，天黑以后，邹薇悄悄来到刘航所住的悦达小区附近，给他打电话：“刘航，我是邹薇，想麻烦你一下。公司突然安排我到无锡出差，你能把我送到火车站吗？我就在你家附近!”

刘航马上开车出来，把邹薇送到火车站。此后，邹薇又多次找理由单独与刘航在一起。她向刘航暗示，如果不是因为姐姐，她一定会拼命追求他，让他成为自己一生的伴侣。比起商燕，邹薇更加秀气水灵，思想也更有底蕴，刘航渐渐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

厄运面前恩怨如风:我是你的水晶幸运草

11月底，邹薇就高调公开了自己的新恋情。商燕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居然两次服安眠药自杀，幸好都被送到医院急救脱险。邹华几乎被气疯。2013年12月3日晚上，他和曹娟一道找来邹薇，勒令她与刘航断绝关系。可她却横下了一条心，说：“恋爱是自愿的，他不爱姐姐爱上我，我有什么错？”继母摇晃了几下，当场瘫倒在地，父亲赶紧把她送到医院，经CT检查，发现脑部淤血，确认为中风。抢救了一夜，曹娟醒转，但左半边肢体瘫痪了!

邹华恼怒至极，宣布和邹薇断绝关系。商燕也不再理她。而大森仪器有限公司的很多员工也都渐渐知道了邹薇从姐姐手里抢来男友的奇闻，在背后议论纷纷。此时的邹薇感觉几乎是众叛亲离，生活里只剩下一个刘航，因为无家可归，她索性和刘航住到了一起……

2014年4月13日早上7点，邹薇起床洗漱时，突然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刘航将她迅速送到上海华山医院，经检查，竟然被确诊患上了鞍结节脑膜瘤。医生说，失明是因为一根细小的瘤体血管爆裂，淤血压迫了视神经。如果瘤体继续增大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

雪上加霜的是，6月26日，刘航借口父亲生病消失了。邹薇绝望透顶，决定绝食以放弃治疗。28日下午，管床护士通过一个来看望邹薇的同事，找到了邹华的手机号。打过去时，商燕也在爸爸、妈妈身边。虽然怨她恨他，听说了女儿的惨状，邹华还是揪起心来。商燕知道爸爸着急，说：“爸，这样吧，你陪妈妈，稳定住她的情绪。我好找借口，马上就可以出发，去照顾妹妹。妈妈的工作咱们慢慢做吧。”邹华流泪了，说：“燕子，你真是个好孩子，她太对不起你，爸替她道歉!”

这天晚上7点，商燕出现在邹薇的病房里。“小薇，想不到吧，是我，商燕。”邹薇浑身一抖，说：“你来做什么？是幸灾乐祸吧？给我走开!”商燕坐到她的床边，说：“爸爸走不开，我来照顾你。小薇，都这个时候了，我们把心里的怨恨都放下吧。”见她没有做声，商燕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把梳子，开始给她梳头，“你一直那么臭美，怎么会让头发乱成这个样子？”邹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也奇怪，在命运的劫难面前，得知姐姐对那场伤害已经释然，邹薇突然轻松很多，她这才知道原来心头一直压着一块石头。

两个女儿的和解让邹华欣慰无比。此后几天，他和商燕轮番去做曹娟的工作。8月3日，邹华推着妻子来到邹薇的病房里。看到原本活蹦乱跳的孩子变成了这个样子，曹娟也潸然泪下。而继母的眼泪也柔软了邹薇的心，她主动道歉。曹娟让丈夫把轮椅推近病床，她一把抓住邹薇的手，说：“我这个当妈的有错在先，偏心眼，敌视你。我也向你道歉，你把这些都忘了吧!”看到这个场景，邹华哭了，说：“到今天，我才找到一家人的感觉。”

2014年9月19日上午，在华山医院，邹薇接受了经翼点入路切除鞍区肿瘤的显微手术。由于鞍区结构的复杂，加上手术部位较深，所以难度很大。主刀医生非常谨慎，经过5个小时的努力，手术才算完成，邹薇被转入特护病房。

下午4点，邹薇从麻醉中醒来，慢慢张开眼睛，竟然看到了眼前的人影：爸爸、继母和姐姐。那一瞬间，她仿佛置身梦中，但一切又是那么真实。她流着眼泪、激动地说：“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真的吗？小薇，你看到我了吗？”曹娟努力把脸凑到她跟前。邹薇看着继母，哽咽地说：“妈。”等了11年才等来这一声呼唤，曹娟老泪纵横。所有的人都哭了。

医生、护士都为这个结果感到欣慰。医生说，邹薇视力还有些弱，但会进一步恢复，可望逐步达到失明前的水平。邹薇患的是良性肿瘤，但也有复发的可能，以后要注意通过服药和定期检查来控制复发。

10月初，邹薇出院，住回家中。10月20日，商燕说要去青岛看望姨妈，离开了一周。2014年10月29日上午，一个人手捧玫瑰，突然站在了邹薇床前。他是丁传亮!丁传亮说：“小薇，燕子费尽心机打听我的地址，并专程跑到济南找到我，说了你们之间的情况，问我还爱不爱你。现在我来了，这就是答案。你什么也不用再说了，就像你们一家一样，咱们也重新开始，行吗？”邹薇泪如泉涌。

晚上，邹薇来到姐姐房间，说：“姐，我想向你要件东西。”商燕有些吃惊，问：“是什么？”“那株水晶幸运草。”商燕愣了，百感交集。捧着姐姐递过来的幸运草，邹薇热泪盈眶．“姐姐，我要它只是让你安心，我知道这是你的心结。其实现在，在我心底，你才是我的幸运草!”

“从今后，你也是姐姐的幸运草。”姐妹俩深情相拥!

（摘自《妇女》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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