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余斌
一个地方的穿衣,当然是跟著那地方的气候走的。比如“四季如春”的昆明,“冬衣”的概念大体上就取消掉了,若是到地处亚热带的新马,“春秋衫”也成了多余。南京号称“四季分明”,四时的衣服都得备,特别是冬、夏两季,因为“四季”虽曰“分明”,占据的时间却不相等,春与秋都是敷衍塞责,匆匆而过,端的是稍纵即逝。冬与夏则感觉特别漫长,已然入秋了,夏天反攻倒算,来个“秋老虎”;该是百暖花开了,冬天冷不防又杀个回马枪,来场“倒春寒”。
夏衣也就罢了,反正是做减法,冬衣做的是加法,一层层加上去,最是烦。我这是说的过去,现在的冬衣已是另一概念,保暖性能好,加上肚里油水多,室内可取暖,人对寒冷早没那么畏惧了,衣服也就远不如过去来得层次丰富。
秋去冬来,冬衣事实上就是在秋衣之上层层加码。比起来下半身稍稍简单,从里到外,标配是棉毛裤、毛线裤、棉裤。上半身是重点所在,所谓“里三层,外三层”,原是形容穿衣之多,落到实处,却也不算夸张。贴身是棉毛衫,冬天着衬衫的人极少,一是棉毛衫厚,暖和,二是它耐磨,而且藏在里面,有破损也不怕,衬衫则是要留待其他季节抛头露面的,实在要“正式”点,就弄个假领子围脖子上吧。
棉毛衫上面加的毛衣,似乎是和毛裤对应的,事实上却复杂得多:即使讲究点,毛裤也只会有一厚一薄两条,而且一般是脱了薄的才会穿厚的,不会同时穿,要不就是舍了棉裤;“毛衣”的概念下却集合了毛背心和各种厚度的连袖的,关键是,毛背心、薄毛衣、厚毛衣,可以并举,最冷的时候,依背心、薄、厚的顺序一起上身。又有秋衣、秋裤,绒布做的,比棉毛衫裤厚,抵得中等厚薄的毛线衣毛线裤。
当然,绝对意义上的“冬衣”是棉袄棉裤,这是百分之百属于这个季节的。固然也有成衣卖,然而绝大部分人家都是自己做。做单衣单裤,找裁缝铺的还多些,棉衣棉裤,才更是“自力更生”,不假外求。没了服装厂、裁缝铺来“标准化”,做出来自是千奇百怪,外面有一层罩衫罩着,不知就里,看起来一概臃肿。这份臃肿到小孩那里就加了倍。他们是被特别要求保暖的人群,大人在冬天显现的最大关爱,就是喝令小孩一层层地加衣服,加到所有衣服差不多都到了身上。
所以那个时候你冬天见到的小孩都是鼓鼓囊囊臃肿不堪的,任你是个瘦子,到冬天也成了一个小胖墩。那时候保暖的一个重要概念,就是特别讲究紧身,仿佛稍稍宽松,寒冷便乘虚而入,于是衣服一层一层箍在身上,看上去像是五花大绑。被绑而臃肿着,人也像是傻头傻脑的。当然你也可以说,萌萌哒。
这是从外观,从视觉系上说,还有一面是人在衣中,你觉得快要动弹不得了,尤其是穿上棉裤,似乎腿打弯都难。不比现在小孩弄个电脑、平板什么的一天到晚在家里宅着,当年小孩的玩耍就是在外面疯,最简易也最盛行的游戏,便是“官兵捉强盗”,“雷堆”(南京话,累赘、笨拙的意思)若此,你怎么跑?往往是自己就把自己磕绊倒了。好在全副武装,跌个跟头也不怎么疼。
(摘自《今晚报》 图/傅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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