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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你永远心怀故土

时间:2024-05-21

文-本刊记者 刘博文

我愿你永远心怀故土

文-本刊记者 刘博文

也许大家都一样,

年轻的这几年,

梦想总离家乡很远。

而当他们在外面兜兜转转,

无论赚没赚到钱、赚了多少钱,

故乡永远在那里安静地守望着,

给他们寄托,给他们力量。

很多年以后,望着北京的夜色,小楚还是会想起独自拖着行李来北京的那个晚上,想起景德镇那一段漆黑的高速道路,想起故乡夜晚的星星。她的每一段人生,似乎都由夜晚开始。

南锣鼓巷向北,数过九个胡同右转,走到头,有一家卖米酒的小酒馆。酒馆里只卖一类酒,有铁观音香气的叫青玉案,黑糯米酿制的叫山鬼谣。此外还有加了桂花的广寒秋、加了薄荷的清波引、加了茉莉的子夜歌。一斤斤在陶瓷罐子里装着,瓶口系着麻绳。酒馆里没有主食简餐,没有花生毛豆儿,下酒菜只有鸭脚筋、腊肠皮、香油肉、小鱼仔,带着湖南特有的辛辣。

酒香巷深,昼闭夜开,小酒馆里有一位年轻的老板娘,我叫她小楚。小楚全名叫楚怡逑,1990年出生,湖南省岳阳市平江县人,这是她到北京的第六年。问她为什么选了“归一”作为店名,她说:“我当时想,这是我从家乡带出来的酒,我想让来这里喝酒的人不要忘记故乡那些美好的人和事。归一在佛教里面意思是回到最初的起点,同时还有九九归一这个词,我希望我的酒,能带你回到最初的起点。”

酒馆:“我愿你永远心怀故土。”

谈起开酒馆的机缘,小楚说那是2015年的10月份,她从北京带着男友回老家见家长。“回到农村要吃饭喝米酒,他觉得这个特别好喝。米酒做完都是放到大可乐瓶里,那天喝了一大瓶。他说北方人没有喝过这种酒,真好喝。我说那我们开个店吧,他说好啊。我们就从那时候开始筹备。”

做市场调研、找房子、装修,一筹备就筹备了7个月。“房子好的地段太贵,便宜的又没有客流量。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在装修的时候我想能省就省。朋友帮我看了装修之后说能帮我省三万,但是我得出大力。我说太好了,只要能省钱,我有力气。”2016年的5月份,小酒馆开了张,巷子太深,客源稀少,知名度缺乏,每天大概只有一两桌的客流量,算得上惨淡经营。租房和装修已经花光了小楚的所有积蓄,她没有钱做推广,便只能靠口碑咬牙坚持。

“我酿的所有酒,都不含任何添加剂防腐剂,虽然保质期很短,但我老家就是这么酿的。我改良了口味,没添任何不好的东西。那是我从小喝到大的。”小楚的语气里带着磊落的骄傲和顺理成章,好像她在做的不是一份生意,而是一份纪念。店里的小菜全都是湖南最常见的小吃,用小楚的话说,是“我们看电视时候吃的”。简单的小菜她自己卤,主打的小菜则由她的妈妈做好了从湖南老家寄过来。“从老家寄来的好吃啊,就是总断货,我昨天打电话催我妈,她还跟我急。”

生意慢慢好了起来,这家小酒馆也似乎变成了小楚与遥远家乡联系的纽带。她酿着故乡的酒,卖着妈妈做的小菜,整天昼夜颠倒地忙碌着。客人每天差不多晚上十二点半走完,她与男友要将店里收拾好。洗一百多个瓶子,然后洗碗洗碟子,消毒,之后开始装酒。通常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早上四五点了,她要卤一下简单的小菜,七点左右完成工作。睡到下午一点左右,去通州酿酒的地方看看酒怎么样了,确定哪些酒可以出货。她现在没有车,出行都要靠公共交通,从通州出发去南锣鼓巷,基本要坐地铁。“我们经常两个人,每人拿着三四十斤的酒,坐地铁。说实话挺累的。现在虽然每天人蛮多的,但是其实利润很低,赚的是辛苦钱。酒钱定价低,有的客人会点一壶酒然后坐一晚上,来者都是客。”

我问她,这么辛苦,想家的时候怎么办呢?她说想家的时候会去杨裕兴吃一碗粉,“我家乡很喜欢吃粉,早上早餐吃粉,晚上夜宵也要吃粉。我一般跟我男朋友说,我们去吃碗粉吧,他就默默跟我去。他知道我是想家了。”小楚心里放不下故乡,所以即便暂时不能回去,能吃一碗粉、酿一壶米酒,好像心也有了归处。

打拼:“我就是想见见外面的世界。”

小楚大学在景德镇陶瓷学院学雕塑。“那会儿我妈跟我后爸送我去景德镇上学,一下高速我妈就哭了。下了高速很长的一段路,可能有二三十公里,连路灯都没有。我在那儿闭塞了四年。我当时就想,大学毕业后一定要去中国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地方看看。我还看了电影《北京爱情故事》,我就觉得,我想去北京找找虐。”

正如小楚所说,她大学毕业就提着行李到北京“找虐”了。当时下了火车,住在沙河的朋友家是她的第一站,导致她对北京的第一印象是“有点破”。她第一份工作是电话销售,每个月1500元工资,负责给各种商家打电话推销广告位。干了一个礼拜,她主动提出了辞职。“我实在是做不下去了,我就感觉这个东西不考虑产品到底是否对大众有益,只要有钱投广告,就能传播出去,我觉得这有点违背道义。”

辞职之后小楚陷入了迷茫,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只是每天接点做雕塑的小活儿。“那一年家里的压力大,自己也很矛盾,浑浑噩噩的,我就说不行,再这么下去我人就要废了。”

我问小楚,你到北京之前,就没有什么目标吗?小楚说,“我当时就是想见见外面的世界,然后我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我就过来了。当时我其实真的什么都没想。”

她的第二份工作是甜品设计师。能得到这份工作,一方面是该品牌刚刚开始创业,另一方面是翻糖的质地跟做雕塑的泥很像。说是甜品设计师,其实整个公司除了老板、老板的妹妹、老板的未婚夫之外,就只有小楚一个雇员。所有的活包括做蛋糕、定文案、策划、店里装修、选购原材料,小楚都干。她在那里干了一年半,薪水从之前的一千五,涨到了五千六。

到了2014年,一个朋友介绍小楚去了互联网的一个美食社区。在那里,小楚很受上司器重,上司知道她对互联网不熟悉,放手让她去参与策划的所有环节,小楚学到了很多东西,月薪也终于破万。可没等小楚出师,上司就因为高层变动离开了,她只好换了一个做微信电影票的工作。

几年之间,换了几种工作,薪水一直在涨,小楚却好像没找到自己的方向。我问她,你觉得怎么样算成功?她说:“每个人成功的定义不一样。老家县城比较闭塞,我还年轻,不如在外面闯一闯,就算失败了,我起码尝试了,如果做起来了更好。人一辈子就这么长,世界那么大,我要看看外面的东西。”我又问她,你真没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吗?她这么回答我:“没有。我心比较大,我男朋友说我就是个二傻子,哈哈哈。”

童年:“没有,我很知足。”

小楚出生在湖南省平江县,一个国家级贫困县。我问她是否是家中的独生女,她犹豫了几秒钟,“我父母在我小时候离婚了,我爸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我后爸带着一个女儿,大我三岁。”

我问,你说妈妈送你上大学的时候很不舍,去景德镇之后怎么样,家里有没有担心你?小楚回答得太快,几乎就跟在我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我从小比较独立。我妈跟我爸基本不怎么管我,我是跟我外公外婆长大的。外公外婆家还有我舅舅,舅舅很严格,然后因为我太皮了,经常跟院子里小孩打架,跟他们打完架,我回家就会挨打,几乎是从小被打到大。在家里一直没有什么人管,所以出来之后家里也不会说太担心。”

我跟小楚都沉默了一会儿。后来我问酒馆开了之后爸爸妈妈有没有来看看,小楚顿了一顿,告诉我只有妈妈和后爸来过,爸爸没有来。她跟爸爸不太联系,基本一年联系一回,过年的时候吃顿饭。她说跟爸爸也不算关系好或者不好,她的爸妈在她12岁的时候离婚,奶奶不喜欢她。

“我在爸爸那边是长女,但我满月的时候奶奶都没提满月酒这件事,外婆帮我操办的时候奶奶也没有来参加。奶奶当时以为生出来的是男孩,但是生出来是我。我读小学的时候,跟表弟们在一起念书,奶奶家离小学大概几分钟路,有时候下雨,奶奶爷爷来学校接我们吃饭,就只带一把伞单独给弟弟打,我回家的时候身上经常是湿的。爸妈离婚后我跟我爸联系也比较少,上学时也没有经常打电话,就越来越远了。”

对于到现在有没有什么事难以释怀,小楚说:“没有,我很知足。人只能活在当下,对我来说,我想做的事,我想吃的东西,我都去尝试,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我每天都觉得,今天过得真不错!”

愿望:“我要带她们出去玩。”

采访的时候酒馆还没到营业时间,却总有客人提早到来。小楚一遍遍地起身道歉,迎来送往。又送走一拨客人,她笑着说:“如果我赚钱了,我一定要带着外婆外公到北京这边来过一段时间,带他们出去玩。”

外公当年给小楚起了“怡逑”这个名字,寓意是“得遇佳偶”。说起外公外婆,小楚的笑中都带着宠溺。“外婆昨天还专门打电话来,让我不要回家过年了,她怕店里没人照顾,好不容易开起来的。这可是过年啊!她竟然让我买点冻饺子吃!像话吗?哈哈。”

在小楚眼里,外婆是一个很传统的中国女性,什么苦都能吃,什么难也都能往肚里咽。外公与外婆的感情特别深,“我外婆有心脏病,我外公,一个平时特别精明的人,在我外婆发病的时候,慌得连电话都忘了打,拿起电话都不知道怎么去按,只知道抱着我外婆说:不疼,不疼,不疼……”说到这,小楚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本来外婆说今年来北京过年,但是之前生意一直不好,外婆说就不来了,来了之后吃饭什么的都要花钱,她说以后还有机会。如果他们过来了,没有钱,每天都只能呆在家里,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她要怎么过来。她有心脏病,坐不了飞机,高铁六个多小时,她七十多岁了,我怕她辛苦。”

来京四年,行业换了四个。从最初只想来北京找找虐,到现在开着一家小酒馆,小楚和很多外出打拼的年轻人一样,心怀故土,却远走他乡。他们的故乡什么都好,只是少了一点年轻人的发展空间。但离开家乡,他们又时时惦记着那里。像小楚在微博里说的:“照片里的那些人,也曾年轻。不在身边的人,却霸占着记忆的一处小酒馆。”

采访结束,我起身告辞,看见寒冬的巷门口已排起了长队。她招呼客人进门,冬夜独有的寒气伴着嘈杂的人声越门而入,小楚微笑的面孔上,能隐隐看到刚刚那个哽咽女孩子的乐观与温暖。也许大家都一样,年轻的这几年,梦想总离家乡很远。而当他们在外面兜兜转转,无论赚没赚到钱、赚了多少钱,故乡永远在那里安静地守望着,给他们寄托,给他们力量。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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