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风雅，权当稻粱谋

文-王莹

诸多风雅，权当稻粱谋

文-王莹

就像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

他衣衫褴褛风尘仆仆，

可是终于见到了难得一见的胜景，

长风很浩荡地吹过，

那一刻所有行走仿佛都有了补偿。

现在回想一下，真正知道钱的好处时，已经是大学二年级。

得庆幸那个时代还没有淘宝，导致我在金钱观上确实晚熟。高中住校那三年，有了钱就奢侈地去书店买小说，没钱的时候，也试过一周只吃简单的榨菜，被朋友摇头慨叹说活得像个清教徒。可是，这些都没有大学二年级时，被一家无良美容院骗光一个月生活费时那么窘迫，一度想凭手里有限的一点儿零花钱撑到下个月，可是那是冬天，冬日晦暗，如果节衣缩食，又添一层穷蹙，最后终于忍不住向父母求援。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评书和话本中那些大英雄在没成名前，总也有陌路逢穷的一刻，面对店家的冷眼，使得动百斤兵器的英雄也讷讷地气短起来。秦琼在潦倒时曾经卖马，而“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的童林也有饥肠辘辘四处“打食”、看老翁脸色的时刻。

当然也有些傲慢的客人，头也不回地沿自己选定的命运狂奔。比如传奇画家思特里克兰德。这几年每次出行，总喜欢带《月亮和六便士》上路。你身边或许也有像书中主角思特里克兰德这样的朋友，生活与话语同样乏味，就在你以为他的人生将变成一条毫无悬念的直线时，有一天他却离家出走了。然后等你再听说他的消息时，他已经到了巴黎，正从头开始学画画。从此以后他的人生一路风驰电掣，变成画家、隐士，桩桩件件都是传奇。

我想，居住在英国的毛姆大概是个看惯世事的老狐狸，他喜欢坐在咖啡馆里看那些偶尔疯一把的客人，带一些讥诮，其中更有悲悯。他笔下这些不安分的人，有成功的，也有潦倒终生的。像思特里克兰德这样的人是少数。他还写过一个隐士，带了足够多的勇气与金钱到一座岛上隐居，每天挥金如土过得桀骜，他准备这样活到50岁后就去死。周围的居民艳羡地看他，如同看待一个神迹。过了几十年后，又有居民上岛，发现这个人已经变成一个乞丐，宁肯在岛上苟延残喘地乞讨为生。挥金如土的日子过久了，隐士也丧失了去死的勇气。

所以你瞧，谁说金钱没有用呢？诸多风雅，权当稻粱谋，人总不能一直不长大，况且，金钱再可靠不过，不会像渣男一般离你而去。可是钱多起来的时候，人就多了软肋。金子一样的记忆变少了，特别是一些想起来会会心一笑的。许多年之后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屋，可以在宽敞的厨房里熬一锅牛肉汤，可是我更怀念许多年以前的自己，背着简单的行囊吃过一碗面就上路的自己，目光简单脚步轻捷。等我终于可以买得起高铁的座位，几小时列车就呼啸着载我去目的地，却总是记不起路上都做了些什么。印象最深刻的却是很多年以前坐无座的火车去洛阳，半梦半醒间看到了车厢外的晨光，把树木、土地都染成金红色，仿佛一个神迹。就像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他衣衫褴褛风尘仆仆，可是终于见到了难得一见的胜景，长风很浩荡地吹过，那一刻所有行走仿佛都有了补偿。

这大抵就是进入成人世界了，它光怪陆离，给你意想不到的财富；可它就像一口井，吸引你不断投入进去，加更长时间的班，出更多差，开更多会议……有时候人就是在这些忙碌中变得面目模糊，梦想也模糊起来。直到有一天忘了快乐有多么简单。

许多年前有个歌手在电视机里絮絮地唱：

……我想去桂林呀 我想去桂林/可是有时间的时候我却没有钱

我想去桂林呀 我想去桂林/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

是的，我也想去桂林，想去青石板街上放风筝，在阳光下放肆地奔跑；想在命运手中赎回一点儿小时候的自由；想在空旷的平原上看闪电划过的惊骇……可是，说到底，其实又关乎金钱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