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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讲真话的悲剧

时间:2024-05-21

文-文溪



黄庭坚:讲真话的悲剧

文-文溪

官场是个大熔炉,

流血的仕途中,

一个天真烂漫的“愣头青”

最终会变成心机重重的“老油条”。

清高耿直、

为民请命的愤青,

必然在官场上头破血流……

一、进士及第

黄庭坚是中国文化史上的大师级人物。但作为官员,他是个潦倒的失败者。他一生屡遭贬谪,漂泊无依,最后悲凉逝去。他最高做到起居舍人的位置,相当于皇帝办公室秘书,专门负责记载皇帝言行与国家大事,并送史馆记录存留。因母亲去世而回家丁忧三年,他就没去上任。如果历史可以假设,黄庭坚真的去做了起居舍人,伴君如伴虎,以他的性格,说不定哪天被皇帝拉出去痛扁一顿也未可知,那样的话,中国文学史上熠熠闪光的明星,将会过早失去他的万丈光芒。

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是黄庭坚的幸运。身为“苏门四学士”的大师兄,他与苏东坡的关系最为亲近。相遇之前,他们是神交已久互相推重的文友,相遇之后,黄庭坚心甘情愿地成为苏门弟子,一生尊苏东坡为老师,虽然他们的年龄相差不到10岁。

苏东坡对黄庭坚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首先,苏东坡的人格魅力深深感染了黄庭坚。这一点我们可以从黄庭坚对人生的态度、在困境中愈挫愈勇的坚守中,看到苏东坡的影子。其次,苏东坡与黄庭坚的政治命运始终是紧紧勾连在一起的。苏东坡每一次被贬的副产品就是秦观和黄庭坚等苏门弟子的被贬,不过黄庭坚似乎更加悲惨些。在秦观、苏东坡二人相继辞世之后,黄庭坚再次遭到贬斥,被流放到荒远的广西宜州,并在那里孤独地死去。

幼年时,黄庭坚读书即能一目五行,读过几遍就能默诵,被乡人称作神童。据说他在七岁时候写过一首《牧童诗》:“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七岁的黄庭坚纵然已经有遗世独立的隐居理想,但在现实中,他必须去挤科考的独木桥。因为,在中国传统文人的思想中,读书为文只是进军仕途的敲门砖,所以李白说“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

公元1063年,18岁的黄庭坚以乡试第一名赴京参加翌年的礼部省试,相当于以江西省高考状元的身份进入复试环节。江西自古人杰地灵,是个“学霸”辈出的好地方。光是北宋时代,就有王安石、王安国兄弟,晏殊、晏几道父子,欧阳修等全国知名的“三好学生”,能在江西考第一名,说明黄庭坚确实是天纵之才。但命运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像柳永说的那样,“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发挥失常没考上。

黄庭坚绝不是柳永。柳永没考上,就跑到汴京的秦楼楚馆里,和歌女玩得昏天黑地,开启了另一种人生模式。而黄庭坚是个自律性很强的年轻人,经过三年的苦读,1066年,21岁的黄庭坚再次踏上了科考的征程。这次发挥得不错,当主考官李询读到黄庭坚《野无遗贤》诗中“渭水空藏月,傅岩深锁烟”一句时,不禁拍案称奇,认为假以时日这个青年会名扬四海、冠绝诗坛。黄庭坚再次以江西省高考状元的身份进入复试程序。1067年,黄庭坚终于进士及第,当上了汝州叶县尉。

二、我还是我

对于黄庭坚来说,离百姓越近,就越能从内心深处体恤百姓。当时,按照王安石的整体设计,朝廷推行了一项征收盐税的考核指标,各地可视具体情况决定税额多少。虽然如此,结果却要同你的年终考核挂钩。也就是说报的指标大、征收额度大,自己的官可能就越大,所以各地争先恐后“放卫星”。但黄庭坚就是一根筋,他不愿为了“放卫星”而让老百姓增加负担,就报的少收的也少,这样,地方百姓很开心,但“有关部门”不高兴,他不仅得罪了“放卫星”的同僚,更得罪了上司。可见,他是个生活在体制内、但思想却游离在体制外的官员。

在朝廷眼里,黄庭坚收税成绩不彰,不是个能吏,还是发挥他的文学才能吧。于是,在神宗死去哲宗即位之后,朝廷一纸调令将黄庭坚调回京城,任命他为校书郎,专门负责编纂《神宗实录》。

我们知道,写史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特别是记录皇帝在位时的一言一行,更是难办。哪个人一生不做点犯浑的事情,更何况职业特点最容易犯浑的皇帝了。我一直怀疑司马迁的悲剧不在于他替兵败投降的李陵说情那么简单,说不定是因为他老爸司马谈或者他本人在写史的时候,实事求是地记录了一些汉朝皇帝的不堪,才惨遭宫刑的。所以,黄庭坚干了这个给皇帝修史的活,以他耿直的个性,倒霉只是迟早的事情。

果然,因为黄庭坚在《神宗实录》中写有神宗“用铁龙爪治河,有同儿戏”的话,遂被人视为大不敬之词,要他做出解释。黄庭坚会写诗,但天生不会说假话,他如实作答说“我当时在北都做官,曾亲眼看到这件事,当时的确如同儿戏”。以后一直有人来查问此事,黄庭坚都照实回答。

黄庭坚没被砍头或宫刑,这充分体现了宋朝“文人政治”的优越性。这个体制虽然有过如“乌台诗案”之类的文字狱,但没有砍过文人的头,更不会弄出惨绝人寰的宫刑。所以,因为“铁龙爪”事件,黄庭坚被贬为涪州别驾、黔州安置,被流放去了大西南,攻击他的人还担心那地方山明水秀太舒服,于是又把他移至戎州,到了今天盛产五粮液的四川宜宾……

有首歌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但这样励志的歌曲并不适合黄庭坚。今天看来,黄庭坚在仕途上的挫折,似乎是命中注定,这就是所谓性格决定命运的道理。官场是个大熔炉,流血的仕途中,一个天真烂漫的“愣头青”最终会变成心机重重的“老油条”。清高耿直、为民请命的愤青,必然在官场上头破血流。这一点,晚清名臣曾国藩就是个鲜活的例子。曾国藩早年也是个“二愣子”,在官场处处碰壁,动辄得咎。经过重重挫折,他才认识到,潜规则无处不在,你不“潜”别人,就得被别人“潜”,只有和光同尘,圆滑柔软,才能在体制内顺风顺水。

黄庭坚不愿同流合污,不愿“潜规则”别人,更不愿被别人“潜规则”。他的人生轨迹早在七岁时已经规划好,“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在黄庭坚的眼里,大道不行时,与其追名逐利于庙堂之上,莫如骑牛漫游于江湖之间。他在《鹧鸪天》词中写道: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

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

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这首词是他在酒桌上的答谢之作。“人生莫放酒杯干”是劝酒之辞。“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通俗地说就是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所以酒中自有欢乐,自有天地,应让杯中常有酒,应该长入酒中天。醉了又能如何?横起笛子对着风雨吹,头上插花倒戴帽,这些狂放不羁的行为,虽为时人之不耻,却是真实可爱的洒脱无羁。

词的下阕则是黄庭坚的肺腑之言了。“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世风之颓如此,我只愿身体长健,多吃饭,活在当下,尽情享受眼前的快乐。最为大胆的是,“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这里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世人冷眼看我,我不在乎,我像傲霜的寒菊,如空谷的幽兰,独自美丽。另外一层是,我冷眼俯视着这个可笑的世界,宛如“遗世独立”的隐者,时人理解也罢,不理解也罢,我还是我——那个说真话的我。

责任编辑:刘新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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