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文-杨成伯
与父亲和解
文-杨成伯
人近中年,我越来越觉得亲人之间的僵持,让自己活得太累。所以,我放弃了较真,选择了妥协与和解,这也开启了难得的温情岁月。
我出生那年,恰逢改革开放大幕拉启。
与生机勃勃的时代同拍,父亲也背着皮包闯荡江湖,尽管他比一般人要见多识广,但骨子里,却依旧是旧时代父权的威严与不合情理。他给我留下最多的记忆是拳脚和棍棒之下的皮肉之苦,鲜有温暖与呵护。这些苦痛,直接影响了此后的生活,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觉得父子之间隔着一条遥远的鸿沟——隔河相望的代沟,永远无法抵达。
父亲读过书,还被推荐上了大学。他当过兵,在师部当过文书。他从过政,在镇政府任过公职。他经过商,当过酒厂、鞋厂的销售经理……他没有在那个时代获得多少利益,反而错失了不少机遇。这让他时常在大醉之后,反复念叨:某高官是他的同学,某明星是他的战友,满是失意。
与对外良好的形象相反,他习惯于把生活的不如意转嫁到我们身上,这显得有些分裂。他嗜酒如命,一天三顿。他脾气暴躁,不论是对待我的母亲,还是对待我们姊妹,总是非打即骂。我们经常战战兢兢地在饭桌旁吃饭,因为,你不知道那句话会让他暴跳如雷,你也不知道碗筷何时会飞起来。
一个扳手递错了,一顿暴打;春联贴窄了,飞起一脚。这样的案例几乎每个月都有。直到十八岁那年,我向他要钱修自行车轮胎,他有些恼火,一脚把我踹到在地,我疯狂地站起来,怒目圆瞪,向他喊道:“你打死我吧!你打不死我就是无能!”他愣住了,在邻居们的劝阻下,没有继续动手。可是,在我心中,父子关系,已断裂。
此后,上大学,结婚,生子。我始终把他当作我人生的一个反面典型、一块磨砺自己的石头。他说我不行,我偏要做出成绩给他看,我较劲般地生活着,反思着他的过错,提醒自己不要重蹈他的覆辙。碰到不得不聚的时候,比如年上节下聚餐,他一说话,我就端起饭碗离开,一个人默默地在电视机前吃饭。非暴力,不合作。
我对他看法的改变,是因为爷爷去世。几年前,爷爷突发脑溢血,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去世了。这件事情,对于父亲的打击很大,他突然发觉自己与父辈的沟通是那么少,他不再了无牵挂地出门远行,而是有些消沉地呆在家里不出门。
我的孩子出生之后,为了挣钱,他还是要出门。有一年冬天,武汉的一家企业聘请父亲做销售经理,他决定再出去闯一闯。临走前,他邀我坐下谈一谈,说了很多歉意的话,诉说作为父亲他也有不易的地方,毕竟我们姊妹五个,都要读书,压力很大,在外面一把年纪还要听人使唤,心里很不舒服,只好回家发发火,却没想到如此巨大地伤害了我。我想告诉他,这样的伤害使我的童年过得那样没有色彩,但是我没有。我对他说,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实在不行就回来。
他应了,起身让母亲给他准备行李。他背起包,转过身,到小床上看我熟睡的女儿,用手抚摩着孩子的小脸,伏下身去,亲一口,长时间的端详,眼里充满慈祥的光辉。
快过年的时候,父亲突然回家了。他平生第一次上当,那是一家草台公司,父亲用尽办法把身份证拿到手,好赖支了些钱,留够返程路费后,在武汉给我的女儿买了一件棉衣。当他展开棉衣,我泪水落下来,我可以想像一个一贯很粗心的男人满大街地给孙女买一件棉衣的情形……
我心中的坚冰开始慢慢融化,父亲不再经营商店和生意,开始帮我看孩子。他热爱我的孩子,像爷爷奶奶当年疼爱我一样。我不得不和他在一起共同生活,他依旧喝酒,但不再酒乱,他依旧喜欢吹牛,但我不会再冷漠地离开。我承认,我改变不了他,就像他永远都不可能改变我一样。可是,对于一个老人来讲,再去较真,有什么意思呢?
人近中年,我越来越觉得亲人之间的僵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所以,我放弃了较真,我选择了妥协,也选择了和解,而这,也开启了难得的温情岁月。
责任编辑:赵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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