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文_巩高峰
载不动,许多愁
文_巩高峰
举杯怀旧也无可寄托了,一草一木都不见,碰杯都听不到梦碎的声音。
对于我这个不会被催婚(已婚数年)、不会被催生(已生,顶多催二胎)、不会被逼问收入(行业属性固定)的人来说,按理是不怕回老家的,除了这几大槽点,过年难道不是难得的休息与报效对父母愧疚的好机会吗?
可是只有自己明白,那份回不去出不来的纠结。到了我这个年纪,和故乡的联系渐渐只剩下父母家人,可是连亲人都不认为你还会回来,脱口而出就是你们北京。十几岁从家出来时,去哪其实都是漂着,所以从未对任何一个城市产生过归属感。还不单是户口的问题,是一种身份认同。
可回了老家,也找不到“乡音无改鬓毛衰”之感,因为只要你不是开着豪车回来的,不用苹果最新款手机,不是衣锦还乡的企业家派头,是没人会对你“笑问客从何处来”的。
即使面对面坐到一张酒桌,你也没空体味满桌老家话的亲切,光是打听完一圈各自在哪发财,听完几个一夜暴富的传奇,酒席流程就已过了多半。
同学聚会是躲不掉的必选项,前些年还能碰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喝喝酒叙叙旧,即使没有当下的共同语言,好歹可以聊聊小时候。可是后来,我们共同记忆里的小学被推倒,片瓦没留,建了商品房。我们就着酒菜唏嘘不已的教室,很可能已经成为某家装修一新的卫生间。而我们的中学,坚持撑到了去年,因为生源问题,并入镇上的中学。
所以,如今举杯怀旧也无可寄托了,一草一木都不见,碰杯都听不到梦碎的声音。
大家的梦,怕是早都醒了吧?
于是,也只能自己矫情,在被窝里回忆一些片段——中学在村东边,所以大家每天都免不了穿梭于大半个村子的人、事、物、景之间。我熟悉那些闲适的老人,跟忙碌的大人打招呼,和恶狗斗智斗勇,与同学聚了又散,因此有了很多秘密:为了见识十里八村都闻名的泼妇,我偷了她家树上的梨子;我还悄悄跟踪过一个据说能游走阴阳两界的老太婆,发现她举止神秘,不过是因为怀里藏着一只偷来的鸭子……
我眼里和记忆里的中学那几年,满是新鲜、陌生的人情世故,而我的少年进化史,几乎可以说是我们村那几年的历史小切片。这些烟火痕迹,不经意就刻在了身上,过了十几年都消磨不净,有人管它叫乡愁。
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反正现在的少年不会再有这样的经历,因为如今村里的孩子都要大人护送去镇上上学,而镇上的孩子则由父母努力,挤进县城的中学。之后无一例外,所有的孩子都要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住校。
他们的未来应该不太会有乡愁这个东西吧?因为他们最能积累一生印记的时候,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几乎一片空白,课堂上玩一玩手机,放学后去网吧玩游戏,周末和同学早个恋,就可以借着青春电影伤春悲秋许久。
大人制造的这一段贫瘠,说好是护短,说不好?你行你上。
避开这些形而上的莫名思绪,家里何尝不是尴尬弥漫。父母盼了一年,终于回来了,花两三天让你吃遍他们认为最好的饭菜,开始秋后算账般摊牌——早晨不起晚上不睡不尊重亲戚长辈的毛病怎么回事?人家收破烂一年都好几十万,你这么多年了怎么工资还那样?还不赶紧生个娃?二胎都开放了啊,那可是国策……
终于挨到过完年,熬过走亲访友,用尽耐心、笑容和客套,坐上回程火车,长出一口气,冲出重围一般庆幸。
就像当年离开家,新奇地踏进车厢,对着未知的世界哈一口气,暗暗决定不混出个名堂坚决不回来。如今会摇摇头,卸掉重担一般,思忖着明年是不是找个体面的借口不回来了?
时移世异,别说车窗外的世界都变了,车窗里也一样,即使换成了高铁,用上了世界速度,对角落里小小的我们来说,怕是也载不动许多愁。
责任编辑:赵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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