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文/廉思
一颗粒子激起的水花
文/廉思
我们是历史长河中一颗微不足道的粒子,不能决定自己流向何方,但能把握自己这颗粒子裹挟着多大的能量,能激起怎样的水花。
几年来,我带领团队一直坚持做社会调查,先后出版了一些有影响力的作品,也因此有人评价我们的书总能“一石激起千层浪”。其实,石头与千层浪是什么关系呢?简单的线性因果关系?我看恐怕不是,而应当是非线性、非均衡的复杂性关系,大多数的声音无非是借我们的书说出他们心里早想说的事情吧,算不上是我们的作品有多么过人之处。
有了这样的认识和判断,对于社会上的一些正面抑或负面评价,自己也就泰然许多。而所谓“名”呢,则更是偶然因素,对于我来说,以前我和我的团队一直在做研究,没有人关注,出版了《蚁族》《工蜂》,人家认识你了,所以有了名,但这种“名”来得太突然,所以我只当是捡来的,随之而来的很多东西也都是捡来的,捡来的宝贝当然也喜欢,但捡来的并不会觉得自己多么有本事,只不过运气好罢了。
从2007年开始,因为某些机缘,我们得以敲开一扇又一扇门,取得信任并让里面的年轻人开口讲述他们的故事。透过这些故事,人们能看到中国的未来——那些大学毕业生、那些高校青年教师、那些新生代农民工、那些作为社会中坚力量正在奋斗的青年人在经历怎样的命运。在这纷乱喧嚣的社会中,我们选择关注那些被忽视、被遗忘的人与事,将目光一次次投向大变革中那些普通的小人物,注视他们被时代裹挟的命运,诉说他们微小的愿望与简单的快乐,深深的无奈与绵长的苦痛,我们一直在坚持,我们一直在路上。
在几年的调查过程中,我真正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而最痛苦之处在于,所有的研究,最终带给我的并不是答案,而是更多的困惑。我常常感叹,研究中国问题,一切方法和思维都会遭遇三大困境:一是中国甚长,历史源远流长,悠悠浩瀚,要做到钩沉发微,熔前铸后,谈何容易!二是中国巨大,960万平方公里,56个民族,东西南北民风迥异,差别之大让人不敢轻易做出判断!三是中国善变,且不说当前正处于“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即便是在全球化背景之下,中国每一个地方都通过多种多样的联系和渠道与世界其他地方发生意义重大的时空效应,这会引发各种“原因”与“结果”之间形成非常大的不成比例的关系,这种不可预见的影响使得认识一个“真实”的中国几乎成为不可能!更何况在现有学术专业日益细化的趋势下,作为思考对象的历史性、整体性、世界性的“中国”早已被专业化切割成条条缕缕、方方块块,安得窥见全貌!
这三重困境积累叠加,使得当代中国既不存在结构,也不存在功能;既不存在宏观,也不存在微观;既不存在社会,也不存在个体;既不存在上层,也不存在底层。因为这些概念中的每一个都假定存在着相互分离的实体和相互分开的要素,而对剧变着的当代中国而言,按照结构主义者和功能主义者提供的范式来理解,都显得过于简单化和公式化。从这个意义上讲,社会科学的本质,其实并不是去发现什么社会规律和理论假说,社会科学不同于自然科学,它的规律性极差,在整个社会运行中,并不存在单个孤立的要素,只有许多的联系和循环。这些联系和循环通过各种多样化的、不同距离的网络而建立某种有效的关系,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揭示这种关系。或者说,我们要通过研究告诉人们,在哪些要素之间存在发生某种关系的可能性。
当然,作为青年学者,由于水平所限,我们可能连这点都做不到。但我想,我们的作品,总还是干了一点小事的,那就是在平凡人不平凡的命运中,展示出一些价值——善良、正直、助人、坚韧、奋斗、梦想等人类共同推崇的优良品质。如果我们的作品,能让人看到在这个世界上,在我们的社会中,还有一些没有被压倒的、也不可能被吞噬的价值,那我们就很欣慰了。
威纳曾说:“我们只是奔流不息的河水中的一朵小漩涡而已”。但我想说:我们确是历史长河中一颗微不足道的粒子,我们不能决定自己流向何方,但我们能把握自己这颗粒子裹挟着多大的能量,能激起怎样的水花……
责任编辑:赵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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