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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万元高档参的下岗工

时间:2024-05-21

李浩明

摆姜葱摊,卖茶叶蛋,看自行车……曾几何时,他品尝着历史酿就的苦酒。血气方刚,一身牛劲,就此自暴自弃?他不甘心!终于,他抓住了一个个机遇,成为闻名上海滩的“柜台大王”……

1993年岁末,冬至前夕,冬令进补又爆出新闻人物—一位衣着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男士跑进上海“童涵春”国药店,开口要买3万元一株的野山人参,令药店经理及员工瞠目。前些年,创造上海进补“吉尼斯纪录”的,不是海外华人,就是“老广”或“温州客”。如今,一个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啪叽一下拍出3万元买一株人参,而且据了解,该人还是一个下岗工,人们惊诧之余,不免心生疑窦:这小子的钱哪里来的?

记者随同送参上门的药店经理叩开了买主家的门,这是一个没有一点儿“现代包装”的家,10平方米的陋室使人恍若退回到了50年代,主人的模样儿就更“惨”了,全然没有大款的那种派头和风度。有没有搞错啊?

当我不得不告别厂子和车间时,心里难过极了。回到家里干什么?今后的日子怎么过?我恨透了让我下岗的车间主任

他递给记者一张名片,上面只印着他的名字“吴××”。他说——

“讲起来你恐怕不相信,到今天为止,我还是杨树浦一家纺织厂的工人。几年前,纺织行业不景气,我成了第一批下岗工。当我即将告别推了多年筒子车的纺机车间那长长的弄堂时,心里难过极了。自己文化程度不高,没有什么文凭,以后恐怕只有摆姜葱摊的份儿了。当时,我恨透了让我下岗的车间主任。

“好在我光棍一个,无牵无挂。我脸皮子一抹,真的上大街摆姜葱摊、卖茶叶蛋去了。不久,一位亲戚介绍我到四川北路商业街自行车停放站管自行车,因为又有了固定收入,所以尽管讲起来不大好听,我还是干得很安心。

“那是一个早春的日子,有一个骑摩托车的老板到我这里放车子,看我老实认真,就对我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做生意?我一愣,说:‘我没有本钱。那个老板乐了:‘这年头都是白手起家的无产阶级,要等筹到本钱,还不到下辈子啦?

“从此,我成了周老板的帮手,任务是每天给他在全市15个商店租的柜台送货,他发给我一只BP机和一辆自行车,工资每月400元,这在当时绝对抵得上我在纺织厂干4个月的收入了!

“不久,我发现周老板做的是‘空手道:各式时装是给乡镇企业代销的,一些针织小百货也是销后结帐,15个商店柜台的租金都是每月底从销售额中扣除。他靠着一张借来的营业执照和社会关系,每月至少净赚2万元。我的心情无法平静,又回想起他说过的那句关于筹钱的话—‘这年头都是白手起家的无产阶级……我忽然醒过味儿来,与其哀叹自己命运不济,不如豁出去大胆地干一番,事在人为,为何不学着当一回老板呢?

“我离开了周老板,找到常熟一家公司,签了一份承包协议,也干起了‘空手道。短短的3个月,我凭着一个帐号,一盒名片,先后摘下了25个柜台,而且全部在南京路、淮海路和四川路的黄金市口。我租柜台不像周老板那样雇人自己经营,而是直接转租给外地人做,我收保底费,省力地当起了柜台二房东。这样,我在经济上开始翻身了。”

我从心底里感谢曾经被我恨之入骨的车间主任,如果不是他狠心让我下岗,我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世界这样精彩呢?我带了礼品去他家致谢……

“我并不满足于租柜台。上海是全国商业中心的地位是不可能改变的,要在上海滩站稳脚跟,必须有一批真正属于自己的柜台。于是,我在几条主要商业街的附近找到3个有沿街围墙的学校和机关,提出与他们联营,他们出围墙,我出资金,搞3个商场。双方一拍即合。几个月后,商场开业了,加起来一共有50多个柜台,我自然成为了柜台大王。当时,不知有多少想租柜台的老板来求我,一个柜台的月租费都在1500元左右。这些钱,我与出围墙的单位7:3分成,我得大头。钱像水一样地流来。这仅仅是下岗一年之后发生的事情,连我自己都始料不及。我不敢去回顾这段经历,简直如同一场梦。

“春节来临了,我忽然想起了让我下岗的车间主任,心里一阵翻腾。我从心底里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叫我下岗,我哪里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呢?我备了一份厚礼上他家拜谢,谁知他误解了我的来意,以为我是去求他让我重新上岗的。他对我说:‘侬上岗的问题我们正在研究,很有可能春节以后侬第一批上岗……我乐了,但并没有当面回绝他的那份好心。我想,哪怕用厂长坐的那辆奥迪车来接,我也不会回去上班了。

“经商很有点像赌钱,赚了就想多赚。许多朋友都劝我:该见好就收了,讨个老婆,买套房子,笃悠悠地享清福算了!有的好心人还真的领着漂亮姑娘来和我见面。可我想,自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将来事业做大了,不怕讨不到一个好老婆,关键是现在不能松劲。我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的朋友们,婚姻问题迟一点考虑,眼下这几年时间我还得干下去。

“不久,我又动了个小脑筋:闹市地段的围墙搞成商场可以赚大钱,那些处于僻静地段的单位的围墙干什么合适呢?想来想去,我觉得搞成商务办公楼肯定赚钱。上海每天有那么多的公司开张,又有那么多的外地商人来往,其中租得起宾馆的不太多,搞简朴一点的商务办公楼一定会受欢迎。我喜欢说干就干,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一所中学,与他们联营在沿街的围墙处盖起一幢二层小楼,造价只有100多元钱一平方米。这幢共有48间办公室的小楼落成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被抢租一空。”

“蛋糕”要么不做,要做就做个大的。立足上海,放眼外地,弄大是历史的必然

“摊子越铺越大,我开始感到顾此失彼,有点儿力不从心了。可我还想再发展,还想往外地发展,于是,请人帮忙的问题就变得急迫起来。我的脑子在这时很清醒:招人刻不容缓,但有两类人不能用。一类是亲朋好友,请他们来帮忙不好管,轻不得重不得,多给是应该的,少给就骂娘;第二类是小姑娘,一个光棍男人,天天和小姑娘在一起工作,还会有心思干事业?终于,我采用了项目承包制的方式招人,有一个项目用一个人,我控制财务帐号,每个月承包人按效益与我结帐分成。这样,我就从繁忙的具体事务中脱身出来,有时间研究项目开发了。

“总结前一段事业发展的经验和教训,我感到长期搞‘空手道已经不行了,得有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实业。我天天看报纸。有一天,一则消息引起我注意:苏南地区不少印刷厂面临破产……收购一家破产企业绝对比新建一家企业来得便宜和简单。我虽然对印刷一窍不通,但这没有关系,古今中外哪个大老板是专业行家?很快地,我在苏南一带的报纸上刊登收购印刷厂的广告,与此同时,我请到了一位从印刷厂退休了的工程师。广告登出后,反应十分踊跃,我带着那个工程师一家一家地看,最后看中了一家具有胶印设备的印刷厂并买下了它。签字那天,不少当地人惊奇地说:‘上海人真厉害,没人要的厂子他们竟敢买!

“厉害得有实力,得实事求是。我不是到那里去为上海人叫板的。他们的厂子之所以要破产是因为没有事情干。而这一点我不愁,承租我的柜台和商务办公楼的人和单位有大量的印刷业务:从产品的里外包装到办公用的信纸信封。光需印刷的纸盒子一年就有几十万个。印刷厂开业不到一年,总产值已经超过500万元。”

千做万做,100%投资的生意不做;千赚万赚,违法犯罪的钱不赚

“现在,我越来越体会到上海滩遍地是黄金,只要肯动脑子肯花力气就能赚到钱。前几天,老厂的一帮工友们来看我,一提起厂子里的事就骂天骂地一肚皮气,好像谁欠了他们多少债。我对他们说,不要怨天怨地怨别人,现在政策这么好,选择的机会这么多,就看你们怎么办。别以为发财就得搞歪门邪道,就得有什么后台。你们看我阿吴,有什么后台?哪一分钱赚得昧良心?如果说发财的‘诀窍,我只有这么一点点经验之谈,就是:‘100%投资的生意不做;违法犯罪的钞票不赚。上海市场广阔,机会多,但风险也大,100%的投资一旦坏脱,连老本也收不回。同时,上海的法制建设比较完善,搞违法经营,一旦东窗事发,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吴老板家唯一的一件奢侈品—一台传真机一直响个不停,显得格外忙碌。他的生意如此红火,难怪他要花3万元吃野山人参加加油哩。

谈及1994年上海的改革将出台不少新举措,包括拍卖小型亏损企业,记者问他有何打算时,他说:“我不是一个喜欢追求轰动效应的人,也不会像浙江农民陈金义那样对着电视镜头高举拍卖牌。如果有机会,我会去买下一家小厂或小商店,但决不干那种众目睽睽之下的事。眼下,我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提高自己的文化档次。我已经请复旦大学的一位老师开了一张自学书目单,准备好好地看看书。还有这房子,都说该换一套新的。可我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到享受的时候,等待我去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我的人生道路才刚刚开始,一旦我认为改善的时候到了,我会买新房,娶老婆……”

走出吴老板那个破旧的家,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当今,大款并不鲜见,可像他这样儿的,少!他赚钱究竟为了什么?临走前,记者曾请他作为一个下岗工,对其他的下岗工再说点儿什么,他笑而不语。记者明白,他把思索留给了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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