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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钱何必不眼开

时间:2024-05-21

刘新平

有句话叫做“无商不奸”!

这句话很可能是文人发明的,因为文人们历来都要自诩清高,一有机会就大弹什么“君子固穷”“君子重信义,文人惟辞章”诸等高调,于是也就对利来利往的商贾者流不屑一顾,以为商家行径多为金钱计较,见钱眼开之后难免见利忘义,做出些坑人利己的勾当。

文人们作如是想也不无道理。不过话说回来,见钱眼开的不仅仅只是商贾小贩,文人也并非个个都是见金钱如见虎狼那般,纷纷走避的

。最著名的例子是大词赋家司马相如受陈皇后阿娇百金之邀,为之作《长门赋》,抒写阿娇娘娘独居长门宫之凄凉愁怨,希望能据此感悟汉武帝。虽然武帝最终还是弃之不顾,但司马相如的百金之资想来是拿定了。司马公曾与卓文君当垆卖酒,经济上估计不会很宽裕,百金酬谢,自然是一笔大数目,也就“见钱眼开”了一回。

韩昌黎也曾谀谈墓金替人作《墓志铭》:“李君名虚中,最深于五行书,以人之始生年月日所值日辰干支,相生胜衰死之相,斟酌推人寿夭贵贱……”算起来这谀墓金离百金之数当相距甚远,“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昌黎,声名何等显赫,且家大业大,缺钱用想必不大可能,恐怕此公是深谙“钱多不咬手”的道理,于是也就身不由己的“见钱眼开”了一回。

这还只是直截了当“见钱眼开”的例子,更多的则是走曲线捞钱一途,因为文人大多时刻不忘把自己的文人面皮弄成个重似千钧的样子,就像陶公渊明那样,“不为五斗米折腰”,博得些小民百姓的称颂、赞扬;又因为是吃“文”饭的,所以在诗词歌赋上都颇有些讲究,“曲线”起来便得心应手。清人戴吟梅著有《藤荫杂记》一书,卷一中便有如下一段记述:“尹文端公四督两江,甲申四月八日七十生辰,拜相,仍督两江。袁子才为公门生,呈诗云:‘紫禁城头驻玉车,宫闹深处女儿家。万钉宝带天边赐。十部笙歌宅里哗。北面公侯争把盏,东床帝子替簪花。休夸与佛同生日,转恐光荣佛尚差……”尹文端的位高权重不言而喻,袁子才以门生身分不失时机作媚师诗当然是为了取悦于“恩师”。“恩师”大喜之下没准就会“举而荐之”,混上个一官半职。媚而优则仕之后,何愁大把大把的银子不源源而来?!

谀墓金,媚师诗,名份虽然各异,但若论起“见钱眼开”来,实为殊途同归耳!

不过,文人们见钱眼开一般很少敢于堂堂正正予以张扬的,绝大多数文人信奉的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既见钱眼开,就保不准会做些有辱名节的事情。所以,中国旧文人念念不忘标榜自己“视金钱如粪土”的人生态度,以致“见钱眼开”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贬义词,传流至今。

当今文人赚钱的路数之多,门坎之精,尤其是见钱眼开时的那份胆略和洒脱,已远非他们的前辈可比。司马公、韩昌黎当年的那种作派,在文人群中属于凤毛麟角,保不准背后还得被人指指戳戳,如今可实在是小菜一碟。首先,当今文人已不再耻于与商贾为伍,而是彼此称兄道弟,相见恨晚,就是一个天大的进步。说起来,文人下海早已不新鲜了。湖南作家韩少功多年前就闯去海南投身商海,北京“侃爷”王朔前一段时间还给自己招聘了经纪人。各种各样的“××文化发展咨询公司”“×××文化实业有限公司”雨后春笋一般,俱是当今文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杰作,且大多生意兴隆、财源茂盛,比祖宗们风光多了,也大气多了。

其实,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五六十年代,一部书稿的稿酬能买到一栋像样的房子,可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部书稿的稿酬别说是买房子,就是租房子,也坚持不了一年半载;杂文家楠客在一篇文章里痛心疾首说“一个名教授的年收入约等于某歌星在台上扭七次屁股”;《十五的月亮》这支歌曾让许多大大小小的歌星们捞足了钞票,可作者的稿酬只有区区十多元钱,有人戏称“十五的月亮”十六元……

文人,哀莫大焉!

于是才有在商海里弄潮的文人出现,才有不再耻于谈钱、不再惮于“见钱眼开”的文人出现。窃以为,这是一种历史的进步,更是文人走向新生命的开始。如果有人对此一说心存不然,那我们不妨去设想一下:当教授们看着台上的歌星也就是扭那么几下屁股就轻松自在地赚了他们一年的薪水而整天发愣时,他们平时那种兢兢业业、焚膏继晷、埋头苦干写论文、出成果的心气和干劲能够完全不为所动、不受丁点影响吗?而作曲家、词作家看着一首歌十多元的报酬,心中肯定会忿忿不平,估计他们那些创作的冲动和激情,也会因为熬不得清苦而大受损耗。

当然,不排除这样一些人的存在,那就是坚持“文人不羡富,君子不谈钱”,认为清贫淡泊中可以创造出惊世之作。当初,曹雪芹老先生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那么好吧!您就淡泊自守吧,您就不为稻梁谋吧。可当您饿得两眼昏花、连笔都拿捏不住的时候,您那“惊世之作”恐怕也只能变成子虚乌有的空想了。由此可见,这“见钱眼开”在许多时候都不是坏事,在处处需要钱的时代,您不谈钱,见了钱还硬是不“眼开”,成吗?

故尔,文人们若想见钱眼开就不妨让他们“眼开”一下,对社会也好,对大众也好,不是什么异端,对谁也都构不成什么威胁。其实,王朔提倡作品按质论价,他的一集电视剧本要价1万多元,这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司马相如数千字的《长门赋》索价“百金”,王朔与其比起来,差得远呢!

也当然,就像做人有道、为文有道那样,见钱眼开时也得有道。正道上来的钱,眼开一下可矣;若是不清不白、挟污带垢,那么还是赶紧闭上眼睛为好。韩文公何等声名,因为一堆谀墓金,留下一“谀”字让后人指手画脚地评说。此公地下若有知,定会后悔“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有许多文人,全不以此为戒,为了若干润笔之资,就不惜杀上一些低劣的小报小刊,干些诲盗诲淫的恶俗勾当,惹得世人詈骂,同类不耻。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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