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1990年5月下旬,中央美术学院那些平时放浪潇洒,自我感觉甚佳的男士们,着着实实地受了一次强刺激。
—往日不声不响不起眼的8位年轻女性,竟在一夜之间联袂推出了她们自己的画展,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女画家的世界。它像报春的惊蛰,使沉闷了一年的美术界发出一片躁动。
“这帮傻妞不可忽视。”美院的男士大惊失色。
“这是一片新生林。无疑,她们是同龄女画家中画得最好的。”评论界如是说。
她们自己又是怎么说的呢?让我们听听女画家的内心独白吧。
刘丽萍有一天,我忽然觉得我所熟悉的大地陌生了。我像第一个来耕地球的人似的,认真而又小心地打量这片大地:荒草,水泊,土圪垯,春天,冬天……生与死,阴与阳,凸与凹,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模模糊糊,不知来去,直到地老天荒—我便明白了“地支”。
我这人不自信,所以从小就听父亲说“要自信”。但今天依旧不自信,好像模模糊糊地过了20多年。生活,爱情,忽而高潮,忽而低谷,总是似是而非,总是似非而是。反反复复半天,不过就是那么一条路,就像子丑寅卯辰已午未……
但大地却自信地往复生息,河流把它撕裂得一塌糊涂,它仍旧生息千般;人把它搅和得面目全非,它依然吐纳万物。不管它成了什么样子,它总在高与低之间,阴与阳之间,美与丑之间,善与恶之间永恒地存在,生生不已……
于是,我注意它,喜欢它,后来就画它了。
人们说大地是母亲,而女人注意的,却是它父亲一般的性格—男人的自信、深沉、浑厚、博大。男人只是看到了大地的女性美,而女人更看到了大地深处的男性美。
所以,我爱大地。我要永远画它。
姜雪鹰我个人的生活不能说是不幸,总之有点乱七八糟。除了教学外,我大部分时间都扔在画室里,插图、连环画、油画什么都画,态度严肃得近乎虔诚。我想搞些纯艺术,希望被人们接受。如果人们看到我的画说声“真好看”,我的心乐得就快要飞了。我就是要画些好看的画,就是要在一块画布上创造出一个现实生活中没有的世界来,那个世界是具体的,具体到每一片树叶;那个世界是美好的,美好得没有任何争斗。那个世界离现在非常非常遥远,可我还是把它画出来,希望它能给人们带来快乐,这快乐就像我一个人生活,守着我内心世界的完整一样,我丰富她,宠爱她,让她永远有生命、有活力、有情感,成为我生存下去的勇气,成为我直面人生的支柱,成为我幻想世界的灵魂。
李辰一切仅仅是因为我参加了那个画展,我的那些画,那些巨大的花。
展览结束了,又想到了那些花,她们近在眼前,咄咄逼人,又有些陌生,好像不是我画的。
有一天我透过窗子看见对面阳台上那朵紫红的剑兰,生机勃勃,近于疯狂地向外伸展着触角,体内流动着一股悄悄壮大的力量。当我把她呈现在画布上,我有点吃惊,我的画有了某种变化,我告诉自己,一切都正常,我看见了,生命和爱对我来说非常具体、真实、生动,伸手可及。于是我躲进画室,装神弄鬼,很怕被别人看,炮制了一幅幅我的大花,大“灵魂”,平时不太勤奋的我,进入了某种状态,用了生命去画。
不管别人对她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照,我清醒而自觉:好或不好,我在述说关于生命,关于灵魂,关于爱,关于我闯入的那个天地……
余陈在我开始懂些事后,便感到跟以前不·样了,好像身上压了副担子。我得先有个前途啊,于是,画画本来是件开心的事,渐渐地变成了任务。爸爸说:“这样,将来就不用上山下乡了。”我们这代人生来逢时,没赶上那倒楣运,倒上了中专,考了大学,这真是个机遇问题。
人活着不是件容易事,尽管也有不断的诱惑。很多东西你常常搞不清楚,甚至常会本能地对自己也不诚实,总把希望放在想像中,似乎一步走进去就抱住了幸福和快乐。但往往不可能获得满足,一再放跑眼前匆匆而过的无数日子,生活在真实中反而不觉,不去享受它的存在。
我的父亲和母亲,总认为自己做不成一个成功者,因此把一切的期望都放在儿女身上,替自己去弥补缺憾,以为这便是寻到了幸福的钥匙,也是他们自己圆满的人生。
后来,我发现这不是办法,试着换另一种态度。人无法回避生活中的不愉快,但可以努力自己去改善,只有去正视它,没有别的办法,而就在你去做的同时,看见自己,竟很惊奇:原来我还可以。
生活难尽人意,常会有满肚子牢骚,长有一个脑袋,便爱胡思乱想,只有发泄出来才舒服。我最讨厌别人在我身上找毛病,做出很是比你高明多少的样子。我只是个正常人,有种种欲望,和所有的人一样聪明,并有无数毛病,只不过没有某些经历、没有做过某些事、有时为改善处境不得不求助于人。好在我让自己学会对人不用总是唯唯诺诺,我比过去胆子壮了一些,我在聪明起来,我知道并享受我的快乐。
我画同学,画同事,画日常所见,也画我自己,还有好多的感触没有画出来。我很想卖掉我的画,我需要很多颜料和工具。有时兴致很浓想找个好使的工具竟找不到,非常光火。奈何不得,生活里就是这样。
韦蓉我从初中毕业考入美院附中,一直从事绘画活动,而今,我对自己从事的事业越来越喜爱了。如果问我现在最大的希望是什么,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每天画一张画。当然我知道这不可能,因为目前我自己的创作纪录还是一个月画一幅,而且是在每天工作8小时的情况下。听上去似乎很让人痛苦,我也明白这完全不像欣赏画时那么轻松潇洒。这原因多是因为任何美好的东西的产生都经历了一个痛苦的分娩过程,另一部分大概因为我是个女人,我无法把所有的时间都献给我的画,每天都得拿出时间来做女人,做家庭主妇。可是不论如何,画画还是做女人,我都感受到了生活的乐趣。
我的画属于照相写实风格,许多看过我的画的人说,这在美国已经过时了,但我想新奇并不是我所追求的,重要的是我需要画一些我喜欢画的画。我之所以选择这种绘画方法,绝对没有让照像馆关门的意思。长期以来,我一直苦于不能把我的心理感觉、生活表面的真实和内在联系,如实地在画布这个有限的空间中表现出来,直到有一天我选择了画照片,这个问题才解决。
宁方倩也许我能把每一个人画得很好,可是我永远也画不出我自己。在我的画中,观众看到的是一颗纠缠不清的心,虽然一个我不情愿向陌生人暴露我的内心,然而另一个我却很固执,似乎除了暴露自我,它别无选择。我为此困惑和不得安宁。
我不知道除了艺术以外我的生活中还有别的什么。我不是个好悲观的人,更很少向别人诉说自己生活如何艰辛,因为在我看来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那些大名人不见得比小百姓活得舒服、活得真实。如果你以为我搞艺术就轻视生活,那就错了。作为一个普通女子,我生活中缺乏的太多,得到的太少。虽然两个我或更多的我经常搅在一起顶撞个不停,却总也不能相互摆脱。有时我想像一个真正的普通女子一样,过平静安逸的生活,可艺术的我不能容忍,它自私而又固执,绘画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尽管我会埋怨,可我还是甘愿为它付出,因为它已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我不会抛弃它,就像不会抛弃我自己。
喻红绘画对我来说很重要,它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用我的心真诚地对待它。每当我面对一块新的画布时,我总是盼望着我所画出来的东西能给人以一种新鲜的感觉,让人们知道生活里有很多看起来很普通的事物,却蕴含着更多的东西。
我不喜欢在作画时故作深沉,造出很多观念来指导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尽量真实地表现我的生活和我的感受。
我并不认为艺术仅仅是少数人从事的活动,是远离生活,被供在象牙之塔里的神物,它应该具有可看性和通俗性,能够使人赏心悦目,能够反映人们所关注的东西。因为生活本身就是艺术,所有的人都在为生活奔波、都在奋斗、都在参与生活,所以每个人都应该是艺术家,都能创造奇迹。
我的生活和所有的人一样,充满了艰苦的奋斗、真诚的向往、难言的乐趣,当然也包括很多烦恼和忧虑,生活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多元素的综合体,所以我很希望我的作品能够给人们提供更广阔的空间,使人们得到新的乐趣。
陈淑霞当我面对着自己的作品时,经常有一种别人体验不到的幸福感。起初是感官的快慰,继而是全身心的惬意。这种袭遍全身的幸福之感盖过、虚弱了以往曾经有过的所有杂念,也使我忘却了创作中的痛楚,忘却了曾经为之奋斗、为之挣扎的岁月。灵感的体现,全部囊括在我的作品中。作品面前的我泪流满面,在这短促的颤动之中体验着幸福的酸甜。我感激她,她使我在艺术的长河中纵情游弋。她睁着明亮、敏锐而又纯净的眼睛,一双娇嫩的小手扣打着我的心廓,牵着我的手,把我从恍惚中带到了盎然吐翠的新绿,让我做深呼吸,吮着窗外的清气,耳畔的音响,和谐的韵律,使我察觉到我不仅拥有她,而且也拥有你。我完成了,也开始了。我略带疲惫,也深深地陶醉。徜徉在自己的作品面前,我感受到作品投来的目光。艺术作品的诞生,如同婴儿呱呱落地。艺术是创造,人生更是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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