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夏阳
1900多年前,人类历史上第一座城市悄悄地出现了。古罗马城的35万居民们不会想到,他们的几十代子孙在享受现代文明的同时,也在遭受着都市病的袭扰。
近代工业革命之后,城市化像一股不可遏止的浪潮,有力地冲击着人类文明的堤岸。目前,全世界平均城市化水平已达到42.2%,住宅环境污染、社会治安和交通等问题,越来越多地成为政府首脑和公众舆论的热门话题。当我国城市化水平尚不足世界平均数一半的时候,“都市病”却已显示出不轻的症候。其中一个重要症状,就是城市交通失衡。
“别挤啦!别挤啦!”
——无可奈何的小调
先让我们来重新注视一下这些早已司空见惯的场景:
万头攒动的火车站。一列列绿色长龙被蜂拥而上的旅客塞得满满,车厢的弹簧被压沉,铁路员工只好把站在门口的人往下拽……
姗姗来迟的公共汽车。长髯飘拂的老者,浓妆淡抹的少妇,稚气未脱的孩子,如同奔向诺亚方舟一般,朝着那个宽不足一米的门口用力……
摩肩接踵的商业区。人流挟带着各种声响和气味,充塞着这里的每一处空隙。
挤,仿佛已成为中国城市居民生活的一个基本内容。
这是怎么了?
有人把令人堪忧的城市交通状况比作“百慕大三角”,而构成它的三条边,就是人、车、路。
人,是城市中最活跃的因子。而人口的急剧增长,已经把我国许多城市的负荷逼到了极限。
首都北京。建国之初,这座古城的城区人口只有160万,而40年后的今天,则达到1000万。据抽样调查,北京今天上下班往返里程超过20公里的人约占职工总数的23%。东西长安街及其延伸线是京华客流量最大的一条线路,断面每小时流量在2万人次左右,高峰时,几乎所有公交车辆全都超载,所有路口全部接近堵塞。一首民谣这样说道:“北京城,真是怪,人比汽车跑得快……”
令人苦恼的是,人满为患的并不仅仅是我们的首都。
天津市的和平区,人口密度达到了每平方公里5万人。在上海市149平方公里(不含闵行、吴淞)的市区内,居住着617万人,而市中心区的14.42平方公里范围内,竟聚集了全市近四分之一的人口,密度达到每平方公里11.28万人,居全国之首,在世界上也属罕见。
别忘了,还有流动人口。
上海第天流动人口的数量已达183万人,北京——115万人,广州——110万人,而西安市每天流动着92万人,则恰恰与这座古城建国初期的人口总数相等。我们的城市,像一个疲惫的老人,默默地吞吐吸纳,并为此付出使自己内部功能全面紊乱的代价。
失去了维持心理平衡的空间,人的性格就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人们为每一寸地盘争吵,为每一个顺序詈骂,斯文之士竟口无遮拦,娴静秀美的姑娘有时也颇有些好勇斗狠的气势……谁的心里都像憋了一股火。
《广而告之》是中央电视台收视率频高的一个栏目。“别挤啦!别挤啦!”当荧屏上出现城市里拥挤不堪的各色场景时,许多人脸上露出了会心的苦笑。那带有几分酸楚,又有几分倜侃的歌词,不也确实反映出人们那种无可奈何的心态吗?
沉重的车轮——杂乱无章的进行曲
1885年,一个叫卡尔·本茨的德国人发明了四循环引擎汽车。1903年,美国福特公司开始大批量生产汽车。以此为标志,城市的发展也跨过了一道新的门槛。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城市是载在汽车轮子上的。没有汽车,城市的现代化简直无从谈起。
我国目前约有1000万辆机动车,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在城市里。
如果把汽车保有量作为衡量城市现代化的一个尺度,大概不会有人认为中国城市的汽车多了。然而,一个迅速上升的红色箭头,却引起越来越多的国人的注目:近几年,我国各种机动车辆的增长速度堪称世界第一。
1985年,我国机动车数量比上年增加了28%,有的地方甚至增加了43%。而我们的东邻日本,在经济起飞的1960年,机动车增长速度也只不过24%。
随着生产的发展和城市规模的扩大,机动车必然呈不断增长的趋势。但我国机动车增长的速度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驱动,远远超过了生产发展的速度。
车辆增加了,道路并没有相应增加,于是,城市内车辆行驶速度急剧下降。京、津、沪、沈、穗等大城市车辆平均时速大都只有十几公里。为了减少堵塞,许多城市不得不采取按牌照单双号的办法,每天只允许一半汽车上街。仅仅因为车速下降这一项,全国每年就要多耗油280多万公升,浪费运输费用10多亿元。
车辆增加了,空驶率也在增加。有关部门统计的数据表明,全国的货车运力有45%在空驶,每年造成的经济损失达59亿元。
车辆增加了,闲置的车辆也在增加。人们不难发现,这几年增长最快的是单位的自有车辆,而这些车能满负荷运输的实在不多。东北某地一中型企业的汽车队有十几辆“东风”和“解放”,将近一半在那里闲着。
还有那人所共知的购买进口小汽车的浪潮。6年来,有将近60万辆小汽车从世界各地远渡重洋来到中国的口岸,我们为此差不多花掉了50亿美元。一位汽车厂厂长在天安门前数了一下,跑过的100辆小汽车中,外国车就有97辆。难怪有人把一些会议的停车场称为“万国汽车博览会”。
马路上行驶的并不只是汽车。
清晨,或者黄昏,几乎在哪个大城市里都能看到这样一幅蔚为壮观的图景:被外国人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观”的自行车洪流,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人挨着人,车挤着车。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稍不留神就会撞人或者挨撞,连平素听起来十分悦耳的铃声也显得那么烦燥。
不少人仅仅凭直觉,认为自行车的大发展有改善城市交通状况作用。其实,这是一种误解。一辆自行车占用的道路面积大约是一位公交乘客的12倍。而大城市的交通事故中,至少有40%与自行车有关。
我国现在约有2亿多辆自行车,在城市里的就有1亿辆,许多大城市已经呈现出饱和状态。沈阳市每平方公里建成区拥有自行车1万多辆,高峰时路口每小时自行车流量近3万辆;天津市区平均每百人拥有72辆自行车,而全市13岁到60岁的人口才占总人口的71%,也就是说,能骑车者都有车。
由此,人们很容易联想到令人苦恼的城市公共交通。如果从1906年天津建成第一条有轨电车线路算起,我国城市公共交通的历史已有80多年了。遗憾的是,在大多数城市居民的心中,它目前的得分并不高。
一些发达国家的情况表明,公共交通应该也只能是城市客运的基本手段。伦敦的地铁承担了全城客运量的一半。巴黎城下有100多公里的地铁网,200多个地铁车站。莫斯科90%的客运量通过公交,这个城市规定:“任何一个居民点距最近的公交车站不得超过500米。”
而我们呢?据统计,我国城市公交车辆的万人拥有量不到4辆,有的城市车厢内最挤时达每平方米12.9人。重庆市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工因上下班挤车曾先后两次流产。
稍微了解一点情况的人都知道,公交企业近年来一直是在困境中苦斗。运营成本上升,票价入不抵出,大部分公交企业只能在亏本的状态下勉力支撑,只能靠牺牲设备、牺牲福利、牺牲服务来维持简单再生产。广州市第一汽车公司前两年的亏损额,加上超支的医药费和福利费,已突破1000万元。重庆市4个公交公司去年的亏损额也超过了这个数目。一位公交公司的同志忧心忡忡地说:“再这样下去,公交这点老本儿怕是要赔在我们这批人手里了。”
城市生活不断加快的节奏,把“时距”这个现代观念引入人们头脑。而我们目前的公交现状,却无助人们缩短时距。为了省时、方便,不少人骑上了自行车。自行车狂潮的涌起,使我们距离“以公共交通为主”的合理结构越来越远,以至今后将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去进行调整。
在这种畸形客运结构的重压下面,城市能承受多久呢?
敢问路在何方——低沉的咏叹调
一位从国外考察归来的同志谈起感想:“我第一次知道,汽车在城市里还能跑得这样快。”
道路,是城市交通最基础的设施。建国以来,特别是近10年来,我国的城市交通设施建设有了长足的发展,但是与飞速增长的城市交通量比起来,简直像“龟兔赛跑”。
仍以首都为例。同解放初期相比,北京市的机动车增长了140倍,自行车增长了40倍,而道路仅增加了14倍,道路面积率仅相当于国外大城市的几分之一到十几分之一。而北京的道路设施建设,在国内大城市还算是高水平的。
车辆增加,道路不足,必然形成交通堵塞。在西安,平均每100米的路而上就有11辆机动车和270辆自行车,有时疏通一次堵塞需要40分钟;在上海,有40余处路段经常发生堵塞,一处路口憋住了车,又很快殃及邻近的许多路口,该市104个主要道路交叉口,每年的停车损失费达2000多万元;据专家测算,每辆机动车停车起步一次,自然损耗成本约为0.23元,那么,北京市38万辆机动车如果每天多停车一次,一年的数字就达3170万元。
道路面积不足是显而易见的,但就是这有限的一点道路,也时时面临着被“蚕食”之虞。沈阳市有66条主要交通干线,其中有21条设立了市场,在和平区东迄胜利街西至南京街,北起中山路南抵中华路这不足1平方公里的繁华区域,就有6条南北向道路被占用;武汉市因非交通占用道路,有57条道路处于封闭状态,44条道路处于半封闭状态;重庆市一些饮食摊主哼着“马路开个饭庄,工资赛过肖秧(市委书记)”、“要想富,占马路”的小调,使市中区的60公里通行道路被占18公里。
与此相伴的是交通管理手段的落后。如今,国内中小城市大多仍处于道路不划线、路口不设灯、靠人工指挥交通的状态。全国用色灯控制的路口不足5000个,还抵不上日本东京一个城市多。“眼看、手摸、脚踩、鼻子闻”,仍是我们车辆检测的主要手段。有人经比较分析指出,我国的城市交通管理水平大约落后于发达国家30年以上。
于是,交通事故的上升几乎就是不可避免的了。“车祸猛于虎”,“柏油路上的战争”造成的伤亡实在使人惊骇。本世纪近90年来,全世界因战争死亡的人数约2350万人,而死于交通事故的则有2500万人。我国1987年交通事故死亡人数为53439人,而去年则增至54814人,5年累计就相当于唐山大地震的死亡人数,而这支令人心悸的黑色箭头仍在不断上升。目前,我国的交通事故总量仅次于美国,居世界第二,虽然我国的车辆比许多国家少得多;全国平均每万辆机动车死亡35人,居世界第三,远远超过许多发达国家。由于交通事故造成的经济损失,国家每年又不得不付出数亿元的补偿。
而它给国家和人们心理上带来的重创,用数字是难于计数的。
有人习惯于这样宽慰自己:“过些年就会好起来了”,这样的想法虽属无奈,但也过于天真了。在眉头紧皱的交通专家们看来,今后的城市交通形势只会比现在更严峻。从1982年到1986年,我国民用汽车平均每年增长17.8%,今后的增长速度即使按10%计算,到本世纪末也将达到1367万辆,为1986年的3.8倍。而同期的道路建设,只能从96万公里增加到110万公里,总共只增加14%。显然,今后的矛盾会更加突出。
谁都知道,2000年距我们并不遥远。
“往前走,莫停留”
——粗犷的呼喊
人车路构成的三重奏,给国内300多个城市特别是大城市带来了巨大的困扰。面对着这被称为“厄尔尼诺”现象的谜团,究竟有没有良方妙策呢?
“城市交通病”,说到底,是不断增长的交通需求与有限的交通设施之间的矛盾,而交通设施欠账过多,是造成交通紧张的主要原因。不去下决心解决这个问题,城市发展就无法进入良性循环的轨道。
先让我们来看看国外的情况:
洛杉矶的道路面积率是50%,华盛顿是43%,汉城是41%,比我们的大城市高出几倍。
道路建设投资额平均占各年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美国、日本、联邦德国、英国、法国都保持在0.6%至2.8%之间,而我国“六五”期间这一比例只有0.073%至0.2%。
巴黎从上个世纪末开始修地铁,到1910年已有6条线;莫斯科从30年代开始修地铁。它们那时的经济实力并不比我们现在强。
在暗处呆久了,走到明亮的地方免不了头晕目眩。过去我们总是把“城市交通病”看成资本主义的专利,国门打开以后,自然就大吃一惊。
知道总比不知道好。明白总比不明白强。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下搞现代化建设,是我国当前以至今后一段时间的特殊国情。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坚持改革开放的总方略,我们仍然可以有所作为。
饱受堵塞之苦的天津市,从1985年开始,投资5个亿,建起了33.5公里长的中环线,使这条路上的机动车行车时速提高到40公里,每年可产生1亿多元的经济效益。
东北的老工业基地辽宁省,不惜血本办交通,去年投资达7.7亿元。纵贯辽东半岛的沈(阳)大(连)高速公路,已有131公里的路段通车,从而结束了中国大陆没有高速公路的历史。
得改革开放风气之先的广州市,缓解交通紧张的良策更为引人注目。他们一反只盯着国家钱袋的常规,广开筹集资金渠道。市内24座人行过街天桥,企业集资、用广告抵偿和个人捐资兴建的就占了一半。连接沙面西桥和清平路的人行石桥,就是霍英东先生捐资兴建的。在广州火车站前,那两座标着“五羊牌自行车”和东建公司徽记的天桥,自豪地映入每个初到广州者的瞳孔。
还是广州市,从1984年开始,先后用500万元贷款购买了96台客车,实行专线运输。专线车实行成本票价,缓和了运力与运量的矛盾,同时也给公交公司攒下了一点家底。现在,已有350辆专线车行驶在羊城的马路上。
当然,彻底改变城市交通失衡的状态,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人车路的矛盾,是个还要长期延续下去的热门话题。我们正经历着现代化到来之前必然要经历的阵痛。但中国人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站在改革开放的旗帜下,我们就将和自己的城市一起,艰难而又充满信心地走向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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