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高血压

刘诚龙

最近高铁之上，上演了一段泡面对炮面的争战，据说泡面是重口味，气味呛了隔壁某大姐。大姐高声起，高腔恶，高调子高唱，高骂老王乱吃泡面，一点不道德，毫无公德心。

人家吃个泡面，怎么就不道德呢？一口一声无公德，一声一口没良心，人道是这大姐自己吃饱了撑的，饱女不知饿汉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假高词，借大话，唱长调，抒义愤，好像是道理与道德，都归大姐一手掌控。她可以凭借婆理与女身，横扫无道三军，直刺满车好汉。高铁上有规定，不能吃泡面么？乘务员翻了“大明律”，不曾有不准“吃面”。法无禁止，德无教止，大哥饿了，在车上吃个泡面，干卿何事？

人道是，这是这大姐站在道德制高点，闭着眼睛乱自扫射。我感觉好像不是啊，大姐爬到道德制高点了？她是道德边边都没到，那么恶声恶气，狠腔狠调，顶多是站在了道德至低点。其道德占位那么低，其道德义愤又那么高，这是何病？若照我说，我以为这大姐患的是道德高血压。

道德制高点概念何来？是褒是贬，难以界说。贬者说，人家多苦难，做出了些不尽人意事，你却不体察，无同情心，站在岸头，胡乱指摘，站着说话不腰疼；褒者说，人间多丑恶，那厮尽做缺德事、蝇营狗苟事，我们是不是该观察他，找个道德高度，戳戳其背心？我觉得一个正直的人，是需要有时站在道德高地，搞些批评的。故而道德制高点，是好是不好，可以两说。而道德高血压呢？人若没血气，自个权利他人权利都不敢维护，那是懦夫，是孬种，这般人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人若血压太高，动不动发脾气，动不动动肝火，张牙舞爪，耀武扬威，那是恶霸，是混账，这般人是哀其不仁，怒其太爭——这叫道德高血压吧。

有谓，这位泡面大哥与这位炮面大姐，本可避免这场龙凤战，雌雄斗的。泡面味儿大，影响了大姐，男人心大点，多走三五步，走到过道上，就保护了大姐鼻子嘛；大姐不站道德制高点，道德站高点，离开座位三分钟，避席不闻泡面味，多大事？小技术能解决的小事情，居然闹大了，源自男女双方没谁不将其当技术活，而当心术战。

大哥不愿去过道，大姐不愿离座位，两人杠起来了。杠甚杠呢？杠自己权利呢。时代行进到权利时代，权利伸张弄成了权利扩张，都不相容，各不相让。斯乃权利自高症。大哥想的是，吃泡面是我权利，何须要考虑你？大姐想的是，不受你干扰，是我需要维权的，当然要干预你。人人都把自己权利摆第一，自权比脚板大，他权比蚊子小；自权比泰山重，他权比鸿毛轻；自权比老天高，他权比尘埃低；自权是大路朝天，全占两边，他权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将别人的路都要划归自己呢。

权利自高症，引发了道德高血压。大姐怒怼大哥，愤不拣话，气不择言，果然是神志不清，手足抽搐，典型高血压症状，不过其是道德高血压。

自权时代，权利是需要自治的。何谓自治？自主，自教，自养，自强。自主是，维护自身权利，当然要自己主动；自教是，先要教育好自己，想到自权，还要想到他权；自养是，加强自我修养；自强是有了自主自教自养，便可以有理有节有礼有兵，走遍天下。

哥哥，姐姐，请知之：自律的自由，是最大的自由；自治的自利，是最好的自利。

（摘自《讽刺与幽默》 图/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