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刘墉
我们从小到大,为了洗头、梳头、剪发、染发、烫发甚至护发、植发,不知用了多少时间。而且,既有长头发的“乐”,就有掉头发的“苦”;既有“鬢云”的秀丽,就有“飞霜”的萧条。
有几个中年女人,不曾做过“一夜白了头”的噩梦?又有几个开始“聪明透顶”的男人,不曾梦见“聪灵绝顶”而半夜惊醒?
所幸头发能带来许多情趣变化。初生的娃娃,头发才长多些,就可以绑个“冲天炮”;过一年,可以编个小辫子。再过两年,头发够密了,则一分为二,做成两个“麻花”;又过两年,头发硬实些,便扎个马尾巴。
想想,一个女孩子,由妈妈梳头、自己梳头、男朋友梳头、美发师梳头、为子女梳头、子女为她梳头,到有一天,殓葬师梳头。这一生因为头发,有了多少情怀的变化。
头发确实是最能反映情绪的。
一个女人会因为美发师失手而气得发疯;一个发疯的女子,又有可能把自己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
我想到遁入空门的尼姑。当一个长发的女子,静静地跪着,让师父为她剃度。那剃下的长发落下的刹那,是落在发根,还是落在心头?
一缕缕长发坠落了,那么轻柔无助地飘到地上,是告别一种岁月,还是镌刻一种心情?
剃了发的青青的头皮,如同除去荒草所呈现的大地,再烧上疥疤,如同刻上碑文。
如果有一天,那女子还了俗,又有了恋情。她会不会在梳头时不小心拨开长发,如同拨开蔓生的草木,见到古老的誓词?
头发也是最能反映生命历程的。
最新的科技,能由头发中看出一个人过去几年的生活:你是不是吸过毒、怀过孕、避过孕……
几万根头发就像几万本日记,记录着我们的辛酸苦辣,而且即使在我们死亡之后,还能生长一段时间。
头发是死的,也是活的,被我们的心偷偷牵着,只要留在头上一天,就要反映我们的心情与年龄。
我早生华发,有时候许久未染,女儿便要扒着,说:“爸爸,你像只黑白条纹的浣熊。”
前两年,妻也添了银丝,起先我为她拔,一边拔,一边翻,看下面还有没有;而今是偶然拔,却不常翻了。
倒是女儿的头发愈长愈密,而且又黑又亮。我常为她梳,喜欢那种梳子滑过发丝的感觉,好像在一条清澈的溪流里,荡一支桨,勾起一条条波纹。
有一天,我一边梳,一面问她:“你觉得你和妈妈的头发,谁比较美?”
正巧妻走过来,竖着耳朵听。
“妈妈不会知道的。”我把手指放在小丫头的手里,小声地说,“妈妈美,就捏一下;你美,就捏两下。”她捏了,捏三下。
又有一天,我冲进卧室找东西,看妻坐在梳妆台前,就叫了她一声。
回头一笑,居然不是妻,是把头发梳得蓬蓬松松的小丫头。
那笑,我永远不会忘。
(摘自《到世界上闯荡》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图/陈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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