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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下“种子迷”

时间:2024-05-21

朱伯颖 陈汉涛

渴望为农村贡献力量的年轻人!你们是不是在想:知识在农村究竟有什么用处?怎样才能在农业战线上有所作为?

吉林省长白山下的安图县万宝公社,有个1956年回乡的高中生柳昌银。七年来,他一直扎根在偏僻的山村,埋头研究水稻品种。经过向老农学习,经过生产实践和科学实验,他创造了新的水稻良种,一下子把当地水稻产量提高了百分之二十到三十。当地群众都亲切地称他为“长白山下的‘种子迷”。他把学来的知识全部贡献给农村,在农业生产上取得了显著的成绩。他用亲身经历,回答了我们的问题。

立下改良品种的宏愿

1954年9月的一个早晨,延边朝群族自治州延吉市郊伊兰沟的稻田,突然变成了一个“白银世界”。早来的霜,把稻子都打死了。还没成熟的稻子,带着干瘦的穗粒,可怜巴巴地挺立在田里。一个十七八岁的朝鲜族青年,痴痴地站在田埂上发怔。

这个青年就是柳昌银。他是农民的儿子,对哺育他长大的农村,怀着纯朴而强烈的感情。他虽然在延吉市内的中学念书,却总是惦念着家乡的一切。他常常跑到郊外,细心观察庄稼的生长情况。对今年的收成,他有过多大的希望啊!可是现在,一场霜,一切就都完了!望着田里这一片肃杀的景象,他心里真是千头万绪。一想起母亲的眼泪、乡亲们的叹息,他就痛心地锁紧了眉关……

忽然间,一种奇异的现象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夭折了的“原子二号”水稻田中,却有一些已经成熟的稻子。原来,这是偶然夹杂在田中的“改良北海道”品种。它早熟,们产量比“原子二号”低,当地农民不大爱种它。一个问题闯进他的脑子:“能不能培育出既早熟又高产的水稻品种呢?”他想起了米丘林,米丘林不是叫南方的果树在北方也照样结果了吗?那么,理想的水稻品种应该也是能培育出来的!他想到这将会带给农村怎样的丰收和欢乐,内心充满了庄严的责任感。于是,他立下了改良品种的宏愿。

当农村掀起社会主义改造高潮的时候,这个共青团员,怀着尽快把知识贡献给农村的愿望,主动申请回乡参加生产。1956年4月,他回到了伊兰沟。回来后不久,他听人介绍了安图县万宝乡的情况:那儿位于高寒山区,无霜期短得只有一百一十五天左右,只能种一种早熟的“井越早生”。“井越早生”每垧(十五亩)年产量只有三四千斤;遇到霜下得早,常常只收千把斤。他想:那儿更迫切需要改良品种。他就说服了母亲和弟弟,举家搬到了万宝乡新兴屯。

把生产实践、书本知识和老农的经验结合起来

新兴农业社的党组织热情地欢迎这个自愿到艰苦山区来的知识青年。为了帮助他健康地成长,党给他指明了道路。党支部书记石峰振告诉他: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得先打好基础,要积极参加生产,虚心向老农学习;同时,结合生产实践去读书。石书记还推荐全屯最好的两位“老把式”作他的老师。

他是个凡事认真的青年,就认认真真照着石书记的话去做。他开始起早贪黑地向老师们学习庄稼活。

在劳动中,他了解到,当地的水田育苗还没有过关。新兴屯是1952年才开发的移民点。由于老农来自各处,他们原来的育苗方法不完全适应当地的条件;而他们又都认为自己的经验最好,不愿互相交流。所以,有些问题长期解决不了,不但年年闹苗荒,还影响到水稻的成熟期。他想:这是增产的一大关键,自己能不能在学习老农经验的基础上,帮助他们整理出一套适合当地条件的育苗方法来呢?

抱着这种想法,他先去请教老农朴学律和崔炳焕。朴学律主张浅水育苗:“水浅晒得着日头,水温高,苗扎根快,长得壮。”崔炳焕却主张深灌:“水稻爱吃水,水深苗中长得快。”两人各有各的道理,该听谁的呢?他开始觉察到:这正是需要把老农的经验跟书本知识结合起来的时候了。

于是,他认真观察用两种不同方法培育的秧苗的生长情况。有了疑问,就请教、思索和翻书。休息的时候,你很难在说说笑笑的青年中找到他。他不是蹲在苗床边出神,就是埋头看书。最要好的朋友也休想把他从这种入迷的状态里拉出来。他摸索了很久,翻阅了许多书。一本叫《水稻水分生理》的书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他终于综合了两位老农育苗方法的优点,整理成一套“浅——深——浅”的方法。经过试验,这种方法果然很好,苗几长得又快又壮,提前十天插了秧,秋后每垧还增产一千多斤。

他再经过反复研究,遍访了全屯的老农,把这套灌水方法改进了一下,移用到插秧后的大面积稻田上去,使水稻每垧产量猛增到六千斤左右。干部和社员都高兴地说:“要给昌银记一笔大功。”并且放心地把技术性很强的育苗、灌水管理工作交给了他。

一定要顽强地坚持下去

1958年,受到大跃进精神的鼓舞,在党支部的积极支持下,他开始了改良品种的工作。他最先搞的是杂交试验。

耍搞科学试验,就得有工具、仪器。可是,他却连起码的简陋器具也没有,只有一颗火热的心和一双勤劳的手。怎么办?伸手要钱吗?不,他不愿意给农业社增加负担。

他从水文站借来温度计,又用铁丝和苕条等做成夹子、镊子等等工具……他就这样开始了科学工作。

从事科学试验,本来就是艰苦的。而对于他来说,就更加艰苦。由于使用的是自制的蹩脚器具,又缺乏知识,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头啊!

用水稗草跟“井越早生”杂交,要先把稻子的雄花去掉,再授以水稗草的花粉。他常常在炎日下站在水田中给水稻做温汤去雄,一站就是几个钟头。操作时,要一只手拿着热水瓶,一只手轻轻握牢稻秆,把稻穗侧放进瓶中泡八分钟。为了保证工作质量,他小心翼翼,一动不动。汗水从额上淌进眼睛里,杂草划破了皮肤,成群的蚊子和小咬叮得他浑身痛痒难忍……

他就这样杂交了几十粒稻子。可是结果,竟一粒也没有活!这时,他由于疲劳过度,又得了胃病,已经弄得腰酸腿疼、两眼发花,走起路来恍恍惚惚,常常由于踩不稳田埂而蹿倒在田里。

妈妈劝他:“歇两天吧,孩子!”

的确,多么想歇两天啊!再说,这样做下去究竟能不能成功呢?可是,他想起了乡党委书记的谆谆教诲,也想起了米丘林。米丘林不也失败过无数次吗!于是,他摇摇头:“不,一分钟也不能歇,一定耍抓紧时间弄清楚问题。”他照样坚持干下去。

有这样的毅力还怕不成功吗?他终于弄清楚了问题,初步掌握了杂交技术。他改进的简易温汤去雄法和用地窖保存花粉的方法,也分别在自治州购《大众科学》杂志和吉林省种子工作座谈会上作了介绍,受到农业科学家们的重视和表扬。

为了更快提高水稻的产量

1958年秋,万宝成立了人民公社。他的劲头更大了。他渴望贡献更多力量,更快改变山区的面貌。

一天,石书记在田里一边帮着他杂交,一边问他:“杂交的种子什么时候大田才能种上?”

“种子要经过几代的培育和观察,等它们的优良特性稳定了才能推广。这至少得六七年。”

“六七年?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快一点几?你看,大伙儿多么希望快点种上早熟高产的种子啊!”

他也正在想着这件事。石书记这一提,更推动了他。他想:系统选育是改良品种比较快的方法,能更快提高产量。于是,他决定今后以系统选育为主,选育和杂交并举。

系统选育,要选择优良的稻种作为原始材料。在稻田里,由于天然杂交和特殊的生活条件,往往会出现具有新的优良特性的水稻植株或穗子。可是,它们隐藏在茫茫的稻海里,要靠勤劳的人,用敏锐的眼睛去挑选出来。他根据《遗传育种学》等书上关于系统选种的理论和老农们的经验,开始去寻找这些稻株或穗子。他一有空就往各处的稻田跑,常常忘了吃饭和休息。看到比较好的稻穗,他就高兴地系上纸牌,准备收割时单独采下来。附近的几百垧稻田,都印满了他的足迹。有些老农看见他这样,就摇摇头说:“闹着玩也没有这样闹的呀!这小伙子怕是发疯了!”

秋收时,他就把系了牌子的和新发现的好稻穗都采摘下来。妈妈看到儿子这样入迷和劳累,也帮着选稻穗。那些天里,他们母子俩收工回家时,腰带上总是别着许多稻穗。有些人免不了取笑他们。但这些人知道他们的打算后,就被感动了,纷纷主动帮着选穗,帮着评品种子的成色……

他家里到处都摆着各种各样盛满种子的瓶子,就像稻种陈列馆似的。可是,他还不满足。他要把一切能找到的良种全找来,培育出最适合当地种植的最好的品种。他想:“外地还有哪些良种可以引进来种呢?”他决定找机会对全县的水稻品种作一次普查。

1958年12月,他出席州技术革新能手奖励大会后回到安图县城。别的代表都是乘汽车回家,他却决定徒步走一百五十里山路回家,以便沿路寻找良种。

12月的长白山区一带,气温已在零下十几度。刺骨的西北风迎面扑来。两旁的松树林子,发出一障阵松涛声。他艰难地喘着气赶路。每到一个管理区,就进去了解当地有哪些良种,并且选些带走。走到第二天,他两腿的关节炎发作了,痛得他直冒汗。可他咬咬牙,仍然照样赶路。天黑时分,他到了离家十多里的金花屯岗。他常听说这岗上有老虎、豺狼等野兽。耍一个人摸黑过岗,不免提心吊胆。也许,该找个屯子住一夜再走吧?不!他惦念着家里的种子和许多未完成的工作,哪还肯耽误时间!他横一横心,挺起胸,连腿疼也顾不得了,就快步闯过了岗。

把试验的稻种都种下去以后,还得付出许多心血来细致管理和观察。他常常大清早就赤着脚站在漂着一公分厚的冰块的秧田里,长久地观察秧苗的扎根情况。为了提防野鸭子偷吃,他也常常天黑了还在田边守护。秧苗长得越来越逗人喜爱时,水老鼠却又来捣乱,把长得最茁壮的一种秧苗全都拔了起来,吃得只剩下几株。这叫他多么伤心啊!他只好把这半死不活的几株幼苗小心地又捺进苗床里,把它们救活……

“苍天不负苦心人”。经过几代的培植、观察和挑选,他终于从这些稻种里选育出了“万宝六号”和“万宝十一号”两个耐寒、早熟和高产的良种。经过科学部门鉴定,其中“万宝十一号”的产量比当地的主要品种“井越早生”超出百分之二十几到三十几。这两个品种,不单适合在万宝公社种植,还适合在安图县和邻近的敦化、汪清、和隆、珲春等县的许多地区推广。现在,它们已在大力繁育中。

在科学实验的道路上前进

除了系统选育了“万宝六号”和“万宝十一号”两个品种外,他的杂交材料中也有几个品系是很有希望的。乡亲们都亲晤地称他“我们的青年育种家”。可是,就在这时,他却又在为一个问题越来越感到苦恼。

他苦恼的是,杂交的许多品系,都出现了分离现象:同一个品系的后代,却会有很不相同的特点,甚至成熟的早晚,都很不一样。杂交后代的优良特性很难稳定下来。杂交(包括人工杂交和天然杂交)后代的分离究竟有没有规律?能不能掌握这规律?对这个问题,科学家们是有争议的。可是,不掌握水稻杂交后代性状分离的规律,就难以进一步开展工作。

是不是暂时停止改良品种的工作,等科学家们作了结论再动手?或者,管它什么规律不规律,干脆避开这问题,按老办法做下去?不,这两种做法他都不愿意——因为这那不是对待事业严肃认真的态度。他懂得,要想在改良品种方面真正作出巨大贡献,就要不断把自己的一些感性认识上升为理论。现在,就正需要这样做,而且,理论不就是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吗?为什么科学家有争论的问题自己就不敢碰呢?那年,万宝乡正遇上特大的水灾,这更激发了他的责任感。他决心解开分离问题的“谜”。

他开始围绕这个问题大量读书。不论中午还是晚上,不论是吃饭时间还是田间休息的几分钟里,他都在看书。晚上,他总要学习到半夜。常常,全屯的灯都熄了,只有他家的窗户还透出亮光。朝鲜文的书满足不了他的需要,他就对着词典读汉文书籍。石书记夸赞地说他:“读书象和尚念经一样,念入迷啦!”

他成天想的都是怎样解开分离规律的“谜”,别的事情引不起他的注意。有次,他到河南去参加北方十四省育种家座谈会。妈妈见他的衣服都破旧了,布帽子也满是破洞,就给了他几十块钱添置衣服。回来时,他买回来一大捆书,衣服却一件也没买。妈妈责备他没在长春买些“好东西”。他笑笑,说:“我在长春没见到别的好东西,尽看到些好书啊!”

为了在实践中检验真理,他也对自己培植的一百八十个水稻品系的分离趋势作了全面、细致的调查。

经过两年左右的钻研,读了几十本书,观察了成千上万株稻子,记下了厚厚一大本观察记录,他终于解开了“谜”:实践证明,水稻杂交后代的分离是有规律可循的。

于是,他改良品种的工作进入了新的阶段。他开始有意识地遵循分离规律去选择杂交后代。他培植的许多品系,正在越来越明显地显现出优良的特性。

他就是这样创造出成绩来的。也就由于这样,群众才亲切而尊敬地称他为“长白山下的‘种子迷”。

去年1月,他加入了光荣的中国共产党。现在,他和他的青年小组正在研究着五百多个水稻品系。要问他对于七年来的农村生活有什么最主要的体会吗?他会告诉你:“农村是锻炼人的熔炉,也是知识的宝库。农村这个天地有多广阔,你只有亲身跨进去,而且踏踏实实干起来,才能真正体会到。越干得起劲,就越感到天地广阔,可学的多,可做的多。”不是吗?他七年的经历,就是雄辩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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