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张麟
哑巴姑娘
一九三四年秋末,松花江两岸,开始进入了寒冬的季节。西北风摇晃着大树梢,落叶在干燥的地上飞滚。一群黄狗似的日伪军,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袭击了珠河县一个小村庄。枪声、喊叫声混作一团,老百姓扶男抱女四处奔逃。
在逃难的人群中,有一个约模五十岁的老妈妈,提着一只篮子,和一个青年姑娘急急地走着。这个姑娘,梳着一个发髻,穿一件上补绽的黑夹衣提着个小包袱。
一群凶恶的伪军追赶上来,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抢夺着老百姓手里的东西。一个伪军猛地抓住提包袱的姑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厉声地问道:
“你是哪个屯子的?姓什么?”
姑娘整着伪军摇摇头,张了张嘴,没说话。提篮子的老妈连忙上前说:“先生,她是我的闺女,是个哑巴,嗨,你这个丫头,还不走,看什么?”老妈妈说着,拉住姑娘的手就跑。
“站住!,”伪军吼叫了一声,哗啦拉开枪栓。
“先……生,”老妈妈可怜怜地向伪军哀告着:“她是我的哑巴女儿,生下来就不会说话,你做个好事,可别吓唬她……”
伪军两个红眼珠滚了几滚,似信非信,转身抓住另一个老太婆,吼道:“你认识这个哑巴吗?说实话,不说我毙了你!”
老太婆全身发抖,看了哑巴姑娘一眼,连连回答说:“认……认得,她是哑巴,是哑巴!”
伪军歪着服袋哼了一声,提着枪问另一群女人跑去。
提篮子的老妈妈轻轻地呼了口气,拉着她的哑巴女儿,混入逃难的人群里。……
人们跑出日伪军的包围圈,慢慢地停留下来。提篮子的老妈妈回头望望伪军走远了,拍拍她的哑巴女儿说:
“我的天啊,可把我吓死了!”
“差一点被他们认出来。”哑巴女儿突然说了话。她回顾着逃难的人群,感激地说“多亏了那位老奶奶。”“幸亏你扮的像,”提篮子的老妈妈笑着说,“要不,你的四川音一露,就坏了。”
“哑巴姑娘”和老妈妈都笑起来。
这哑巴姑娘就是赵一曼。
自从一九二九年,她把孩子送到湖南长沙,自己回到上海以后,到现在已经是五年了。在这五个年头里,她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这样的艰险。在白色恐怖下,她一直坚持着党的工作。“九一八”事变以后,她来到东北。她曾经在哈尔滨总工会工作过,领导过有名的电车工人大罢工。为了发动人民抗日,她又来到了珠河县,在一个区担负着区委书记的工作。
为了革命事业,这几年,她化装过各种各样的人:有时是一个穿旗袍梳短发的时髦女子;有时穿上工人装。现在,她又变成一个农村妇女了。
赵一曼感激地望着掩护她脱险的吕老妈,又想起了刚到珠河来不久的事:一天敌人也是突然包围了村庄,她住在一位姓孙的老妈妈家里。敌人搜进来了,孙老妈妈叫她躺在床上,用两床棉被蒙上她,对敌人说她是自己的媳妇,正在坐月子。……
她回想着这一切,望着满山遍野的人群,激动地对吕老妈妈说:“人民是我们的靠山,有了你们的支持我们就能把鬼子赶出东北去。……”
“要拿起武器来”
敌人的秋季大“扫荡”,像一阵风似的过去了。
珠河一带的人民经历过一次灾难之后,又开始重整家园。
赵一曼带领着几个妇女于部,又出现在各村各院里。白天:她在老乡家里。帮助老太婆纺线,跟姑娘
们学针线,向她们讲着抗日救国的道理;晚上,到各个屯子里开群众大会。珠河一带的人民,在她和她的同志们宣传鼓动下,纷纷组织各种抗日团体。抗日救国的浪潮,激荡在乌吉密河两岸。抗日的歌声,响遍踩河县内的每一个村庄。……
年底,城里的伪军又出动了。
拂晓,伪军包围了赵一曼所在的屯子,他们如狼似虎,挨门挨户地搜查。赵一曼怕连累房东,便提着个篮子悄悄地跑出了大门。在巷子里,她碰上了一群伪军。
“你是哪家的?快说,屯子里有没有藏着‘共匪?说,说!……”
“不如道。”赵一曼沉静地回答。
她虽然梳着发髻,打扮成农妇的模样,但是,从小养成的四川口音,没有办法掩盖。伪军们对她起了疑心,围上一大群追问她。一个伪军见她不说话,举手向她脸上打来。她一躲闪,敌人的巴掌落在她的发髻上,头上的假发髻被打落在地上了。
伪军惊叫起来,立刻一拥而上,扑了过来。
赵一曼知道事情糟了,她甩开敌人,大声地说:“不用推,我自己走。”
赵一曼被敌人带走了,屯子里像滚了锅的开水一样,人们纷纷相告,到处打听她的消息。许多老太太流泪拜佛,乡区干部四处奔走。……
这些天来,人们心连心肉连肉挂念着赵一曼。谁都知道,她这一去,是难回来了。人们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妇女们失去了自己亲爱的领袖,……
啊!多么想不到的事,一天晚上,赵一曼又在一个屯子里出现了。她活着,健康地活着,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宏亮,她的神气还是那么生气勃勃。
原来,党知道赵一曼被捕的事以后,立刻找到了城里的关系,买通了伪军,把她“保”了出来。
人们围着赵一曼,关切地问候她。年轻的姑娘们见她头上的假发髻不见了,到处张罗着替她找假头发。
赵一曼笑着问妇女们说:“不要了。我们以后不能再赤手空拳喊抗战,要拿起武器跟敌人斗争。……”
热情的青年人,立刻响应了赵一曼的号召,纷纷拿起红缨枪、鸟枪、大刀片,组织起了一支抗日游击队。
初战
赵一曼在莫斯科中山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很专心研究游击战争。军事科学,对她来说,并不是陌生的。她每天集合队员上课,教大家用枪,给大家讲游击战的战术。人们纷纷议论着说:“瘦李①真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姑娘!”
这一天,突然传来了消息:城里的鬼子出动了。赵一曼派人侦察了一番,知道敌人有一路队伍是奔关门嘴子来的,她立刻集合起自己的游击队,暗暗在敌人要经过的地方埋伏下来。她把全队的几支快枪、鸟枪集中编成一个队,对快枪手们说:“我不说话,不能开枪。”
“对,听你的指挥。”快枪手们齐声回答道。
敌人像一串黄虫,在游击队埋伏的路上出现了。看样子,敌人十分骄傲,自认为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挡他们。日本兵迈着大步,耀武扬威地在路上大摇大摆。
敌人渐渐地走近了。赵一曼带着快枪手躲在草从里。她观望着敌人的动静,注意到一个挎洋刀的鬼子指挥官得意洋洋地走在前头。赵一曼悄悄地问快枪手们说:
“大家的枪口都瞄着那个持洋刀的,我一喊,一起开火。”
快枪手们的枪口,跟着敌人的指挥官慢慢移动。
近了,近了,更近了,离埋伏的地区不到一百公尺了,……
赵一曼突然大喊了一声:
“打!瞄准打!”
快枪、鸟枪、一齐开了火。鬼子的指挥官一头栽倒了。
顿时,敌人混作一团,东跑西奔找不着隐蔽的地形。
游击队到庭是缺乏锻炼的武装,一看敌人乱了,一阵杀声冲了上去。
赵一曼知道自已的部队少,力量单薄,不能跟敌人硬拼,她急忙命令部队捡起鬼子丢下的枪枝,沿着一条小沟撤走了。
不多一会,敌人的后续部队赶来,架起了歪把子机枪、小炮,如临大敌似的,工工东东,猛干起来。
游击队员们撤到几里路以外了。大家兴高彩烈地摆弄着缴来的新大盖枪,乐得合不上嘴。有的望着赵一曼说:
“我们的女指挥真有一手啊!”
“我们的女政委”
一九三五年冬天,乌吉密河两岸飘下了一场大雪,寒冷袭击着深山密林。一支武装整齐的队伍,经常出没在黑彪富、秋安屯、关门嘴子一带。这支队伍是抗联第三军第二团。团长是王惠同,团政治委员是赵一曼。
她头戴皮帽,身着军服,斜背着一支匣子枪。她比以前更加英俊了。当地人民称她是“我们的女政委”。日寇的报纸刊物上,说她是“红妆白马女‘匪首”,到处张榜悬赏捉拿她。
这时候,抗联战士们的生活很苦,正像一支歌所唱的那样:“天大的房子,地大的炕,火是生命,森林是家乡,野菜是食粮。”有的战士忍受不了艰苦,赵一曼耐心地说服大家,用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战士们说:她刚到游击队里来,也吃不下这个苦。吃包米窝窝,住树林,有时觉得实在难忍受下去。可是,她常常这
①赵一曼很瘦,又姓李,珠河一带的人民都亲爱地叫她瘦李。
样问自己:你想回到城市里去吗?你愿意低下头来在鬼子的刺刀下当只绵羊吗?不能,不能,我们要想过好日子,只有把鬼子赶出东北去;赶不出鬼子,我们不能安生,我们全国的人民不能过好日子。……
战士们每次听到她的这些话,脸上都闪着激动的神情。谁都知道,政委在城市里读过书,住过上海,到过莫斯科,为了抗战,为了革命事业,她现在忍受了一切艰难困苦,吃包米窝窝,吃野菜,和同志们同甘共苦。……
战士们非常热爱他们的政治委员。同志们不光把她看成指挥官、党代表,更把她当成自己的大姐姐。行军住下来大家围着她,听她说故事。她向同志们讲十月革命,讲列宁,讲一九二七年的大革命。……
她是那么和蔼可亲!有时看见战士们补衣服,补得不好,就拿过针来,笑着对战士说:“看你们,拿针比拿枪还笨,来,我替你缝。”
天冷了,战士们没有热水洗脸,有的索性几天不洗脸。有一次,赵一曼看见一个战士的脸很不干净,就把那个战士叫住,问他:
“你为什么不洗脸呢?”
“嘿嘿,政委,有饭吃,有仗打就行,这个年月,要那么干净的脸干什么?”
“这不对!”她严肃地说:“革命,不是三天两天的事,要当日子过。我命令你,立刻去洗脸。”
那个战士很难为情,拿着毛巾就往小河跑去了。
突围后发生的事情
一九三六年,日寇在东北广大地区,实行了残酷的烧杀政策。珠河以东滨绥线北部许多小屯子烧光了,活着的老百姓被赶到几个大屯子里。王惠同、赵一曼带领着他们的团队,跟敌人血战了几次,歼灭了大量的敌人,退到了滨绥线以南的地区。
过了几天,党为了拯救道北地区的人民,又派王惠同、赵一曼带领部队过道北去坚持那里的局面。
二月里。天气寒冷,大雪铺地,他们的部队过了道北后,由于叛徒的告密,一天晚上,全团被一千多敌人包围了。赵一经和王团长沉着地指挥着自己的部队,跟敌人血战了一天一夜。敌人集中了所有的炮火猛攻。但是,都被他们打垮了。
夜晚,敌人的攻击暂时停止了,在包围圈外燃烧起一堆堆的野火。赵一曼观看了敌人的动静,向王惠同闭长说:“形势危急,我带一个连坚守掩护,你带领其余的人突围。”
王闭长说:“不行,我们死也死在一块。”
“那为什么呢!”赵一曼坚定地说:“我们多活着一个人,就多一份革命力量。你突出去,从外边打击敌人,敌人的兵力分散了,我就趁机带人突出去。”
王惠同团长考虑了她的意见,觉得很对。便果断地说:“好吧,我们一冲出去,你们就冲。咱们到帽顶儿山会面。”
赵一曼亲自指挥着一挺机枪,向敌人猛打了一阵,王惠同团长率领部队向外冲去。枪声、手榴弹声,响成一片。……
赵一曼估计大部队突出去了,她带领着战士们悄悄地离开了阵地。他们行动得很巧妙,快到了包围圈外,敌人才发觉。敌人集中了所有的火力追击他们。赵一曼党得腿上被一个重重的东西打击了一下,她倒了,腿部受了重伤。但是,她又立刻站起来,向战士们喊着:“同志们,冲出去呀!冲出去就是胜利!”
几个战士搀着她,她咬紧牙,继续向前走。
天亮以后,赵一曼和几个负伤的同志冲出重围。但是,她没有找到王团长。王团长在突围中受了重伤,被敌人俘去以后,坚贞不屈,被敌人在小九车站枪杀了。
赵一曼住在老百姓挖的一个地窖里。这时候,她身边除了几个伤员,再也没有能战斗的人员了。他们团三百多人,几乎是全部战死了。有的同志悲痛地说:“完了,我们全团都完了。”
赵一曼坚定地鼓励着同志们,同时也是鼓励自己,说:“不,我们团不会完的,只要我们活着一个人,我们二团就仍然存在。”
一天夜里,赵一曼正在地窖里熟睡着,敌人突然扑了进来,她刚把枪摸在手里,敌人就把她的手抓住了。
赵一曼带着重伤,被关进了珠河县城里一个小屋子里。(毓继明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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