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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曼(三)

时间:2024-05-21

张麟

“决不对他们下跪”

反动当局的军队包围了宜宾中学,用武力镇压学生运动。赵一曼当然是他们搜捕的对象。但是,她非常机警,反动军队搜查了很久,也没找到她的影子。

晚上,几个被学校开除的学生,躲在宿舍里暗暗啼哭。同学们一点办法没有了。有的说:“这里挂牌开除了我们,到别的学校也不会收的。”有的说:“要是李一超(就是赵一曼)在也好,她的门路比我们多。”

说话之间,赵一曼突然出现了。同学们立刻围上她,问她准备怎么办?

“你们准备怎么办?”赵一曼坐下,沉静地问大家.

同学们有的低头不语,有的说事到如今只好回家去。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同学,知道学校里有位老师很喜欢赵一曼,就悄悄地向她说:“你能不能托人替咱们说个情。学校把我们开除了,回到家里也要挨老人骂的。”

赵一曼忽地站起来,对同学们说:“决不对他们下跪。不读书讨饭吃,也不能做他们的绵羊。”

就在这个时候,共产党员和民主人士举办的“中山中学”,向被迫害的学生伸出了热情的手,答应收容他们入学读书。

赵一曼把这个消息秘密地告诉了同学。学生们激动起来。各个学校有组织地展开了退学运动。不几天的功夫,“退学团”组织起来了。宜中、联中、女中等学校,百分之七十的学生退了学,纷纷投入“中山中学”。

反动当局当然不会平静下去,他们又采取各种阴险的手段迫害学生。赵一曼仍然是“不安顺”的学生,她到处宣传反帝爱国的言论,毫不隐蔽自己。党看她还很年轻,对反动当局的斗争还没有经验,决定把她送入武汉的军事政治学校学习。

武汉的军事政治学校,是国共合作时由国民党的中央举办的。它属于黄埔军校的系统,学校里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进步青年。

“留洋”

1927年,蒋介石背叛了革命,到处屠杀共产党员。轰轰烈烈的大革命,遭到了失败。黄埔军校、军事政治学校里的进步学生,成了反革命的眼中钉。这时,赵一曼已经入了党。党为了培养干部,提高全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水平,决定派一批优秀的党员去苏联学习。

在1927年9月的一个夜晚,一批青年人,秘密地登上了停泊在上海港口的苏联商船。一个身材瘦弱大眼睛的姑娘,提着一只小手提箱,悄悄地上了船。她,就是赵一曼。

赵一曼站在船面上,让夜风吹拂着她短短的头发。她望着那灯火辉煌的上海,心情十分激动。她想起小的时候,兄嫂不让她出门读书的事来:有一次,她对姐姐说:“他们不让我读书,想把我拴在他们桌腿上,那是办不到的。我将来不光读中学,上大学,我还要上外国留洋呢!”

“听听你多大的口气,”她姐姐友爱地笑着取笑她,“你游洋去吧,从中白杨,游到二白杨;从上白杨游到下白杨”。①

小时候说的气话,如今成了事实。党、革命,帮助她实现了自己的幻想。她是多么兴奋啊!她本来不很爱唱歌,现在,一个人伏在船面的栏杆上低声唱起来。……

星夜,轮船犁开汹涌的黄埔江水,缓慢地开出了吴淞口,滚滚的江水,在她的脚下奔腾。

就在这只船上,她认识了一个青年的共产党员——陈达邦同志。他是黄埔军校第六期的学生。共同的理想,长途的旅行生活,使他们结成了亲密的旅伴,爱情的种子,暗暗地在他们心中埋藏起来。……

赵一曼和她的同志们,度过了漫长的旅途生活,在一个黄昏时分,她望见了克里姆林宫尖顶上的高顶。莫斯科——世界共产主义的出发地,就在她眼前。她快活得呼叫起来:“莫斯科,莫斯科!”

赵一曼入了“中山大学”(后改为“共产主义大学”)。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全是从中国去的青年,他们绝大多数是共产党员。为了隐蔽自己的真实姓名,以便回国以后继续做革命工作,很多同学都改换了名字。赵一曼给自己取了一个苏联姑娘的名字——科斯玛秋娃。不过,同学们都不这样叫她,大家喜爱的喊她“毛栗子”。因为她头发很短,又不爱修饰,头发散乱着,活像个“毛栗子”。

历史博物馆的熟客

赵一曼编在“中山大学”第六班里。她的学生证是807号。

他们的学校,就在克里姆林富附近。他们走出校舍,就可以看见克里姆林富高高的顶子;坐在教室里,可以听见克里姆林宫的钟声。苏联的党,苏联政府十分关心和支持这所培养共产主义战士的学校。苏联人民,当时吃的是黑面包,但是,对在这里留学的学生却照顾得很好。供他们白面包吃,发给他们衣服、零用钱。赵一曼时常激动地对陈达邦同志说:“苏联同志对我们这样好,我们不努力学习,对不起自己的党,也对不起苏联党。”

学习的课程是很多的。有中国革命问题,政治经济学、游击战争、俄文等等。游击战争、俄文,是赵一曼最喜爱的两门功课。她原来的外文基础很差,学俄文很吃力。开始成绩很不好,但是她从不灰心,她说:“我不求学得多么好。只求将来能读俄文书报也是好的。”

她的衣服袋里,整天装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纸片,纸片上写满了俄文生字。下了课,她时常一个人跑到学校对面的大教堂里,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摸出小纸片,反复地读着。在她努力下,俄文成绩一天比一天好。

在这里,她和她亲爱的同志——陈达邦同志结了婚。她最喜爱的是参观历史博物馆。每到假日,她总是约着陈达邦同志到博物馆去。

莫斯科的博物馆,都叫她跑熟了。她,成了历史博物馆最熟悉的客人。有一次,星期天,下着大雪,她又约着陈达邦同志到博物馆里去玩,陈达邦同志笑着对她说:“你真成了参观博物馆的迷。”她一面挽着陈达邦同志的手,踏着雪向博物馆走去,一面高兴地说:“我觉得参观博物馆,是最好的学习机会。我真愿意当个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在博物馆里,她看到十月革命的遗物,对陈达邦同志说:“咱们将来也要来一个十月革命。”

“我们可不一定叫它十月革命。”陈达邦同志笑着说。“也许是七月革命、八月革命,或者是一月革命。”

应该服从党的决定

赵一曼本来就没有个结实身体,瘦棱棱的。紧强的学校生活,使她患了严重的肺病。但是她从来不说自己不能坚持学习了。总是说:“不要紧,是病不倒我的。”

暑假,她参加完考试,病更厉害了。晚上不能入睡,咳嗽着直喘。学校党的组织,便送她到黑海旁边克里米亚半岛休养。这里风景优美,气候也比莫斯科温暖,有水果,有鲜花——她是最爱花的。美丽舒适的环境使她的病情有了好转。但是,回到莫斯科以后,她怀了孕,功课一紧张,病又复发了。一天学校党的负责同志把她叫去,对她说:

“你的身体总是不好,据医生说,这里的气候不适宜,如果继续留在苏联,对你来说,是危险的。现在,组织上决定,送你回国去休养。”

“不要紧的,我还能坚持。”她向党的负责同志请求说:“还是留我在这里吧。”

“现在国内正需要妇女干部,”党的负责同志对她劝说道:“你回去以后,不光是休养,还要工作。党已经决定了。”

她听说党已经决定了,就向党的负责同志说:“我应该服从党的决定。”

她要离开莫斯科,离开学校,离开她的丈夫,心情是不快的。但是见到了陈达邦同志,她丝毫也没表

示出一点痛苦的样子。她压抑住自已的感情,向陈达邦同志说:“我要走了,咱们只好暂时分开了。”

尽管她不表露自己,陈达邦同志对她当时的心情是完全理解的。他知道,国内正是白色的恐怖时期,她怀着孩子,又患着病,回国以后的生活是十分艰难的。陈达邦同志沉思了很久,终于坦率地对她说:

“既然组织上决定你走,你又一定要走,那好吧,我向组织上去请求,咱们俩一同走,路上我可以照顾你。”

“为什么要这样,”她立刻斩钉截铁地说:“你应该继续留下读书。党派了我们来学习,我们不能因为私人的关系,空着脑袋回去。再说,我回去以后,找到我们的党,同志们都会照顾我的。”

除达邦同志也觉得她说的对。他还记得,离开祖国来苏联之前,党的一位负责同志对他说:“我们党要领导革命走向胜利,光凭勇敢还是不够的,我们要有知识,要有很好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修养。你们到了苏联,要好好学习,不能空手去空手回来。……”

“是啊,我应该留下继续学习,”陈达邦同志自语着。他从上友兜里掏出块心爱的怀表,摘下指头上的一个戒指,向她说:“这两件东西你拿着吧。”

赵一曼知道这两件东西是陈达邦同志唯一的财产,摇着头说:“我不要,你留着吧。”

“你把它带着,”陈达邦同志把表和戒指放在她手心里,握紧她的手说:“表,你拿着做纪念;戒指,在困难的时候可以换掉用。”

他们一块吃过早点。赵一曼提着那只小小的手提箱,毅然地离开了学校。为了保守秘密,陈达邦同志没送她。

她到了火车站,听说火车晚上才开,又回到了学校。陈达邦同志惊喜地望着她问道:

“怎么,你不走了。”“不,火车晚上才开,”她高兴地说:“咱们还可以一块度过这半天。”

他们俩挽着手,走出学校,来到了红场。他们并着肩,在红场上默默地走着,走着。他们绕过红场,走到列宁同志的墓前,默默地站一会,走出去,一会又走回来……

她和儿子

长长的列车,喷着浓黑的烟柱,离开了莫斯科。赵一曼回头从车窗外望望克里姆林宫的高顶——它已经看不见了。这时她才暗暗地用手帕擦去了眼泪。……

经历过千辛万苦,她回到了湖北宜昌。在一所简陋的小屋子里,她生了一个男孩,做了母亲。

在白色恐怖下,她带着吃奶的孩子,拖着个病身子,坚持了党的工作。祖国美好的气候条件,使她的病慢慢好转起来。

1929年9月,她被调到江西省委工作。年底,省委出了事,许多同志被捕了。夜晚,她带着不满周岁的孩子,上了一只小船打算去上海找党的关系。但是,她身上没有一文钱,因为走得急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袍。孩子光着屁股裹在一条旧毯子里。

寒冷、饥饿、敌人,一起逼迫着她。她抱着孩子,望着奔流的江水。她想,为了自己能活着跑到上海找到党,继续坚持革命工作,不如把孩子丢下江去,也免得孩子受苦。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船上有孩子的哭声,还听见有叫妈妈的声音。她想到离开莫斯科的时候丈夫对她说的话:“孩子生下来以后,你要养着他,实在有困难,就把他送给我的哥哥。”……

一颗母亲的心在激动。她流着泪,吻着自己的孩子,把孩子抱回了舱里。

深夜,她带着孩子到达了长沙。本来可以去找几个熟悉的同志,但是因为怕连累同志们,她没有去找任何一个人,只是在一家小旅馆里,给郑易丹同志打了个电话,要了几件小衣服给孩子穿上,卖掉了丈夫送给她的那只怀表,换了船票。她是多么舍不得卖这珍贵的纪念物啊,可是为了生存,为了革命,她只好这样。

又是在夜晚,她乘上了去武汉的船。

在武汉,她找到陈达邦同志的妹妹陈琮英同志,两个人商讨后,把孩子送到了陈达邦的家乡湖南长沙。

反动派发现了她的踪迹,暗地派人追捕她。她化装成一个讨饭的乞丐,步行着奔往上海去找党的关系。下着雨,风很大,她一个人在艰难的道路上走着,走着……

①二白杨、中白杨、下白杨、上白杨是赵一曼故乡村名。

(毓继明插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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