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陈思
前两天,碰到刚从台湾自由行回来的朋友,看见我,就拉住我说了好久自己在台湾的见闻,最后发自肺腑地说,台湾,真好。听她的故事,和我不同,但是模模糊糊间却有惊人的重合,于是突然很想记录一些关于这座小岛的故事。
前年九月,我在台湾四个月。120天里,我去了一些地方,认识了一些人。
入台第三十天,火車环了半个台湾岛,从花莲回到台中。我搭着深夜的公车,望着窗外老旧亲切的广告牌,温暖的橘色灯光伴我一路回学校。想起很久以前看的《萌芽》,一群交换归来的大陆学生编织了一个关于台湾却属于自己的梦。别人梦的结束却成了我的梦想的开始,从那时起,我慢慢开始了解吴念真、侯孝贤、杨德昌,我想细腻的故事必然诞生于一个细腻的环境。那时,天真的我没有想到一个异乡人,永远无法真正亲近他们描写、生活的这片土地。因为细腻不仅来自于环境,更来自于人心,来自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归属感。
侯孝贤在《最好的时光》中说:“生命中有许多吉光片羽,无从名之,难以归类,也构成不了什么重要意义,但它们就是在我心中萦绕不去。”这种感觉就像最难忘深夜在小岛公车上,孤独与安定同在,疲惫和亲切并存。时间匆匆,如今过了将近一年,果然我记住的不是垦丁的大海、花莲的山水、台北的繁华,它们只是这座小岛最外壳的载体。记忆的细水长流,最终留下的是几个人,几件事,甚至细致入微到某人某瞬的表情,吉光片羽而已。
台北、阿里山、垦丁、高雄以及花莲。回来之后,朋友们问:“好玩吗?”好玩吗?是一个经常被问、也经常问别人的问题。我不知怎么回答,所以总是说,很美。其实走再多的地方,依然不过是停留在自由行的层次上去认识、去观察这个地方。看得越多,想了解得就越多,但是越想深入,却越是无力。
在花莲,我遇到了很多特别的人。三人包层的青旅里,老板是一个用生命来玩耍的人,一直向我们描述他的大陆朋友和未来青旅的蓝图。在他的介绍下,结识了几位背包环岛的台湾和韩国学生,他们在青旅的墙壁上涂鸦装饰来换宿。其中,有些人是间隔年,有些人是任性地休假,这种随心所欲似乎是大陆学生消费不起的个性。我们一直纠结于未来,总是带着生存压力的满脸愁容,或许这是发展中国家青年的自然焦虑。因为无数人告诉我们,浪漫主义下的决定最终会在现实主义中无法超生。
在太鲁阁,错过客运的时候,我用大拇指顺利搭上一辆顺风车。虽然师傅不善言辞,但是仅有的言谈之中也能看出他在极力地表现友好。下车时我们努力地表示是不是需要一些酬谢,他严肃地拒绝了。在瑞穗,当快要赶不上最后一班火车时,早餐店的老板娘帮我们出了很多主意,告诉我们怎么坐车,并且亲自接送我们去牧场。很感谢,很幸运,旅途中遇到了很多好人。所以很多人说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可是,我也在高雄遇到了凶狠的公车司机,在瑞穗遇到了鄙视大陆的刻薄阿嫲,在台南遇到了坑人的旅馆老板。其实地方的保护欲深入到每个人的骨子里,只不过看我们如何去平衡。
入台六十天,我去了金门,这个离岛离大陆很近。当年,十万国民军拥挤在这样一个小岛,谨小慎微地防范着对岸的虎视眈眈,战史馆的影片让我在敌军、我军中迷乱了方向。后来,林毅夫抱着篮球从这里游过对岸,之后一切漂浮物都成为了严禁品。十万大军到八千军士,这里还是有很多阿兵哥。坐公车,吃牛肉面,买蛋卷,逛纪念馆,一路上都能碰见那一身绿。去纪念馆,解说员说:“不该近的这么近,不该远的这么远。”虽然对岸就是厦门的繁华,但是一切似乎与他们无关。回来的飞机经高雄,到台中,坐在公车上,台中火车站、新光三越、朝马、荣总,长得无边的中港路,最后终于看到学校橘黄色的路灯,这是旅行后最大的温暖。
入台九十天,是平安夜。这次的平安夜最悠闲也最热闹,印象中平安夜是期末来临,考试和论文扑面而来,漆黑的冬夜,冒着冷气的丽娃河,和一个苹果。第一次,平安夜里,去老师家报佳音(唱圣诞歌曲)。男主人是一个美国人,女主人是一个台湾人,都是学校的老师,伉俪情深。他们在美国居住14年,回到故乡,安居乐业。我在进门之前很饱很饱,却仍吃了好多饼干,喝了红豆汤,出门之后胃里却很空很空,可能是唱的圣诞歌曲和听到的圣诞故事净化了我。圣诞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狂欢的理由,但是对于真正信仰的基督徒来说,就像那棵圣诞树上所写的,“Jesus is the reason for the season."第一次,平安夜里,参加教堂边的晚会;第一次,平安夜里,收到圣诞老人送铃铛;第一次,平安夜里,一群人围着数钟声,守着来年的第一天。当第100下钟声敲响的时候,每个人都隆重而又虔诚地在许愿,期待来年的幸福。零点的校园,热闹中有安静。
当一切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我已经兜转了几乎整个台湾,开始相信关于城市与人的气场理论。其实,上海并不是一些地域仇恨者眼中的标签城市,但是我却度过了很长的艰难的磨合期。台中的太阳却有着满满的治愈作用,我热爱这样的好天气。临别的时间被太多散伙饭所填满,散伙、散伙,却并没有酝酿出伤感的情绪。飘荡到了这座小岛,我由衷地感谢这段经历,于我而言这是一场修行。年轻时去远方是为了知道真正喜欢什么样的生活;而年轻时所受的痛苦是为了可以在喜欢的地方过最舒适的生活。朋友说,父母在,不远游,远游必有方,其实方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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