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贺志超
【摘要】:茶与酒是中国古代文人的重要饮品。袁宏道之于茶,识之、好之,深得其中三昧;他饮酒不过一蕉叶却好饮、善饮,深得酒中之趣。袁宏道在饮酒、品茶中不仅得到了物质享乐的满足,也获得了情性的舒张。同时袁宏道在饮酒、饮茶中也寄寓了他对“雅”的追求,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晚明文人生活中追求物欲享乐,又不役于物的特点。
【关键词】:袁宏道;晚明;茶;酒;审美寄寓
茶与酒作为古人生活中的重要饮品,深得中国古代文人的喜爱。明代文人品茶、饮酒之风盛行。在袁宏道的诗文著作中,与酒、茶有关的有一百二十余篇,其中还有一部与酒相关的专著——《觞政》。通过对这些与茶、酒有关诗文的分析,可以考见袁宏道对茶、酒的态度以及他寄寓在这些诗文中的审美追求。
一、茶酒之癖
“癖”,即人的嗜好,是人们在生活中对某些事物或行为的爱好达到沉溺的程度。“余观世上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之人,皆无癖之人耳。若真有所癖,将沈湎酣溺,性命死生以之,何暇及钱奴宦贾之事?”在袁宏道看来,人要有所癖好,不然则是无趣可憎之人,而饮酒品茗正是他的众多癖好之一。袁宏道的文集中有不少与茶、酒相关的诗文,在这些诗文中不仅体现出他对饮酒品茗的喜爱,也体现出他对饮茶、饮酒过程中感官享受的追求。
(二)袁宏道与酒茶
袁宏道素有茶癖,他在《惠山后记》中曾说:“余少有茶癖,又性不嗜酒,用是得专其嗜于茶。”他嗜茶,精于品茶之道,因而对茶叶、择水、烹茶、茶具等颇为讲究。选茶是茶道的关键,茶叶好才能获得最佳的饮茶感受。明代制茶技术变革,许多新的名茶在市场上出现。虎丘、罗岕、天池、顾渎、松萝、龙井、武夷、天目、云雾及蒙顶石花、朗源沧溪等茶叶成为文人追捧的对象,袁宏道对这些名茶也极为喜爱。袁宏道的好友中好茶者也不少,如江盈科、陶望龄等,他们文集中都有大量与茶有关作品。袁宏道与这些茶友集会品茶,彼此之间也常寄赠名茶,这在《和江进之杂咏其二》一诗中就有记载:“箬叶数筐书尺五,岕茶新寄自吴侬。”丰富的品茶经历培养了袁宏道对茶叶尤其是名茶的敏锐感觉。他在游历龙井之时曾对当时的名茶进行品评:“余谓龙井亦佳,但茶少则水气不尽,茶多则涩味尽岀,天池殊不尔。大约龙井头茶虽香,尚作草气。天池作荳气,虎丘作花气,唯岕非花非木,稍类金石气,又若无气,所以可贵。岕茶叶粗大,真者每斤至二千余钱。余觅之数年,仅得数两许。近日徽人有送松罗茶者,味在龙井之上,天池之下。袁宏道在此处细致地区分了龙井、天池、虎丘、岕茶在香气和口感上的细微差别。能够对江南名茶做出如此精细地区分,并非普通饮茶者所能及,只有真正嗜茶、懂茶之人才能做到。
品茶,品的是茶叶的色、香、味,而这些都需要通过水的催发才能体现出来,因而水在品茶中也是非常关键的。“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与论茶也。”而煮茶之水又以“山水为上,江水次之,井水又次之。”冲泡是品茶的重要环节,煮水与泡茶则是冲泡的两个重要部分。烹水煮茶中多有乐趣,袁宏道也乐于此道,他亲自掌控火候煮水以泡茶,而不假他人之手,“自候烹茶火,闲开看竹窗。”袁宏道品茶时也多以沦泡法煮茶,如《月下过小修净緑堂,试吴客所饷松萝茶》中;“碧芽拈试火前新,洗却诗肠数卜尘。江水又逢真陆羽,吴瓶重泻旧翁春。和云题去连筐叶,与月同来醉道人。竹影一堂修碧冷,乳花浮动雪鳞鳞。”明人饮茶以泡茶为主,所以茶具也成为品茶的重要部分。紫砂壶在明以前就已经存在,但直到明代中后期才开始兴盛。紫砂壶因其泡茶不走味,贮茶不变色,遇暑不馊而受到晚明茶人的欢迎。袁宏道嗜茶,也偏爱紫砂茶具,他在《惠山后记》中曾说:“及余居锡城,往来惠山,始得专力此道。时瓶坛盏,未能斯须去身。”惠山之上有惠山泉,为陆羽所评“天下第二泉”,惠山泉水泡茶极佳。袁宏道往来惠山,每次皆将时大彬所做的紫砂壶带在身上,足见他对紫砂茶具的喜爱。
袁宏道精于茶道,在选茶、择水、烹茶、茶具等方面都颇为讲究。他在烹水煮茶的过程中不仅获得了味蕾上的快感、物欲的满足,也深得其中的乐趣。
(二)袁宏道与酒
袁宏道不仅嗜好饮茶,也极爱饮酒,他“飮不能一蕉叶,每闻垆声,辄踊跃。遇酒客与留连,飮不竟夜不休。”还宣称:“至哉酒人天下乐,寜有醉死无醒生。”袁宏道对酒的品第、饮具、饮储、欢具也尤为注重,这主要体现在《觞政》中《品第》、《杯杓》、《饮储》、《欢具》四篇。《品第》中袁宏道对酒的质量进行了区分:“凡酒以色清味冽为圣,色如金而醇苦为贤,色黑味酸醨者为愚。”虽然这篇的内容承袭了黄埔崧的《醉乡日月》,但历代对酒的品鉴具有一致性,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袁宏道对酒的质量的看法。茶道非常重视茶具的选用,在饮酒中酒具的选用也颇为重要。袁宏道在《杯杓》中对酒具进行了评定:“古玉及古窑器上,犀玛瑙次,近代上好瓷又次。黄白金叵罗下,螺形锐底数曲者最下。”酒具与相符的酒搭配在一起,才能够相得益彰,而饮酒也要有相应的下酒之物。空饮容易伤身,需要有下酒之物相伴。袁宏道在《十四之饮储》中把下酒物称为“饮储”,并把饮储细致地分为清品、异品、腻品、果品、蔬品五类,以尽饮酒之乐。除此之外,袁宏道在《欢具》中還列举了酒宴中常用的助兴器具。从袁宏道对酒的品第、饮具、饮储、欢具等的具体阐述中,可以看出他对饮酒中感官享受的追求。
袁宏道的诗文中有许多描写醉酒场面的,他在醉酒和观人醉酒中深得饮酒的乐趣。如《和钟君威花字》一诗中:“欢呼达夜半,一里无栖鸦。藻文沾白帢,禅榻倒乌纱。衫襕沽酒尽,或恐到袈裟。”众人醉酒欢呼,以至于一里之内没有乌鸦落枝,集会中混乱的场面和众人的醉态令人不禁暗笑。袁宏道也常嘲笑嗜酒之人,如“见酒猩猩态,怜花栩栩魂。”这些诗句中,袁宏道把好酒之人比作猩猩,他们醉酒形态与猩猩呼喊跳跃的姿态极为相似,极尽谐谑之意。
袁宏道嗜酒、好茶,他在饮酒、品茶的过程中对饮品、饮具等物质性内容颇为讲究。这不仅表现出他对茶与酒物性的沉溺,也体现了他对世俗感官享乐的追求。
二、茶酒寄寓
袁宏道有茶癖、酒癖,他在饮酒品茶中得到物欲享乐的极大满足,但是他并没有仅仅停留在日常物质享受的层面,而是在饮酒、品茶中追求精神上的享受,追求茶道、酒道之雅。
品茶是一件极为高雅的事情,不仅要能得其乐趣,也更要品出茶的味外之味,得其神韵。明代出现的沦泡法较之唐宋的煎茶法,简单易行,也更能体验到茶的真味。“瓶中熟结香尤老,雨后山茶韵不如。”“韵”是人们在品茶时获得的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受,是一种超脱物质的精神性体验,这也是品茶的终极追求。茶的好坏固然会影响到品茶时的感受,但品茶更重要的是饮茶时那种超脱的精神体验,追求神融心醉、幽韵如云的精神境界。袁宏道在《惠山僧房短歌》一诗中说:“山骨连墙粘碧筱,穴苔自种吉祥草。茶到三钟也醉人,花无百枝亦藏鸟。”茶有提神醒脑、除滞雪烦之用,饮来能使人更加清醒,但是在袁宏道看来“茶到三钟也醉人”,这里的醉在某种程度上源于对茶韵的品悟。在品茶的过程中,身心与周围环境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飘然迷离的若有若无之感。要获得这种精神性的体验,还需要有相宜的环境,而山林、雅室都是适宜品茶之所。袁宏道喜好山水,喜欢与僧人交游往来,所以他常常品茶于山林僧房之中。品茶宜静,而山林之清静与烹水品茗正相得益彰,并且山间活水更能添茶之韵味。茶烟是泡茶之时飘在茶水之上的一层烟雾,这也是品茶的韵致所在。在僧房之中看茶烟飘起,沉溺于僧房与周围山林共同营造的静谧空间之中,细细品味茶之味道,让人有一种飘然天地之间,神与物游的感觉。这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对茶的品味本身,而与山水林泉之清景、超越尘世的行为方式联系在了一起。既超越远离尘世,同时也获得了一份清适。
茶自从进入文人的视野之后便被雅化,茶道即雅道成为文人的共识,因而文人饮茶与民众饮茶便有了巨大的差别。袁宏道嗜茶,对茶叶、择水、烹茶、茶具等方面的讲究在上文已经提及,这种对品茶过程中物质性内容的讲究体现出他对饮茶之雅的追求。此外,他还喜欢茗饮山林水上,这其实也体现了他对饮茶之雅的追求。酒与茶性质不同,茶能使人清醒,而酒往往会使人狂乱。袁宏道饮酒往往不加节制,尽兴而欢,借酒以抒发其狂放之气,如“浪迹真无赖,狂心今若何。一樽聊对酒,万事且狂歌。”袁宏道对饮酒之雅的追求,主要体现在《觞政》一书中。袁宏道感怀“社中近饶饮徒,而觞容不习,大觉卤莽”,所以“采古科之简正者,附以新条”,在前人酒书的基础上作《觞政》为醉乡之甲令。《觞政》所涉及的内容极为广泛,几乎对饮酒中所涉及的所有内容都有所阐释。《觞政》对宴饮中的令主和酒徒作了规约,令主要酒量大,通音律,能服人;酒徒要好饮酒而酒品好,能文又善雅谑,即使不胜杯杓也能整夜兴致勃勃。饮酒要根据自己的心情、状态有所调整,不能任性而为,如“饮喜宜节”。饮酒难免会醉,而醉也有所宜,《四之宜》中对各种醉酒情形与在这些情形下适合做的事情进行了阐释。此外,饮酒时要祭祀历代酒人,通晓各种酒书典籍,还要有饮酒时遣兴之书,并且酒席上不合礼法的行为要受到惩罚。《觞政》对饮客以及饮酒中各种内容的规定极为详细,其中对破坏饮酒规范的狂者还要有相应刑罚措施,强调了酒人在飲酒时的酒德。《觞政》对饮酒礼仪规范也极大地雅化了饮酒,如《四之宜》《五之遇》《六之候》详细阐释了饮酒应该在何地何时才能达到人、酒、境的和谐。酒的功用在于发散、麻醉、宣泄、刺激,在迷醉的状态下放浪形骸,获得个体的自由,而《觞政》对饮酒中狂放、纵情行为的纠偏,对饮酒中文化内涵的重视则明显地体现出其对酒道之雅的追求。
在袁宏道的诗文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对茶与酒的喜爱,在沉溺与感官满足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主观精神投射在了饮酒品茶之中,表现出对茶道、酒道之雅的追求。传统文人在自我修持和审美品位上,始终强调精神的重要性,不但要超越世俗的功利价值,还要远离物质的诱惑,所谓不役于物,才能展现完全的自主。而袁宏道在品茗饮酒中常借其物性以成乐,在强调其精神内涵的同时也追求其形式之美,在沉溺世俗感官享乐的同时也追求超越世俗的清雅。袁宏道这种迥异于传统文人的生活态度在一定程度也体现了晚明文人生活中性耽于物而又不役于物的特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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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珊珊:《袁宏道休闲思想研究》,浙江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年。
林玉洁:《明代茶诗与明代文人的精神生活》,中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0年。
[4]李昱:《传统文人视阈下的茶酒文化》,《农业考古》,2006年第5期。
[5]易闻晓:《袁宏道:从性情到文学的自适》,《齐鲁学刊》,200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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