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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还有什么可看的

时间:2024-05-21

肖复兴

我们怀念老北京,怀念的是什么?外地人、外国人大老远地来北京,看的是什么?除了故宫、长城、颐和园,还不是那些老胡同、老宅院?那可不是些烂地方、破房子,那是我们祖先最伟大的创造,是北京古老历史和文化的象征。

四合院和胡同以几何图形式的平面划分,构成了北京城如此方正而气势威严的形象,这在全世界的城市里独一无二。这种形式的构成,是皇城的扩大和衍化,是和左祖右社、四城九门连在一起的,是和背后连绵的西山、身前摇曳的大运河连在一起的。那四合院不仅仅是旧时的王府官邸,也不仅仅是前出廊后出厦或进出两院有影壁游廊垂花门外带耳房的标准四合院,却一定是青砖灰檐鱼鳞瓦、天棚鱼缸石榴树的四合院。有了这样的四合院,胡同才有了依托和层次,整个城市才有了人气儿,有了北京特殊的味儿,和古老的皇城才相匹配,也才会有洁白的鸽子飞起飞落,在灰瓦与红墙交织的上空响起清脆的鸽哨,构成属于北京城一幅独有的画面。所以,那个时候,梁思成和贝聿铭才爱登上景山顶,看那起伏而错落有致的北京城的轮廓线。

是的,时代在发展,北京在前进,作为北京的象征——胡同和四合院,变得越来越破败,但它们依然是北京的象征,就像母亲的容颜,虽然越来越苍老,但我们并不能让她易容,更不能换一個妈一样将她抛弃。它们因苍老和沧桑而更有意义,却不应因苍老而毁坏而幻想以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取而代之。

作为一座古都的城市建设,不能唯新是举,更不能频频创造出新的地标符号。城市当然可以和社会和经济一起飞速发展,但作为一座古老城市的象征,是历史积淀下来的文化,是我们祖辈脚下踩出来的泡,即使现在看来已经不那么好看,我们可以治疗这脚下的泡,却不可以将它移花接木转移到脸上,点上时髦好看的美人痣。

高楼越盖越高,越盖越多,并不能代表北京城,那很可能是另外一座城市的拷贝。相反,如果胡同和四合院灭绝,就彻底失去了老北京的文化色彩和北京的魂儿。

有外地或外国的朋友来,只要说想看老北京的玩意儿,或者有电视台要拍老北京,我一准儿都带他们到前门来。在我看来,这里是块风水宝地,如今北京城剩下的大片的老街区越来越少,前门地区是硕果仅存了。

在这里,你不仅可以看到老北京最有名的商业区大栅栏、鲜鱼口,最有名的文化街区琉璃厂,最集中的老戏园子和梨园界名宿的故居以及最集中的烟花柳巷八大胡同,还可以看到胡同和四合院是作为整体铺展展连成片儿的,血肉和筋和皮是长在一起的。老北京的会馆有五百多座,一百四十多座集中在前门一带。那些老会馆不仅有着丰富的历史和文化含量,不少也是典型的四合院,“天棚鱼缸石榴树”中的天棚鱼缸难见了,但石榴树还可以在这些院子里见到。纵横交错的胡同,胡同口儿见不到等客人的洋车,却还能看到板凳上抽着烟袋锅儿晒太阳的老头儿,“一溜溜灰房,街边儿的大槐树,洒得满地白白的落蕊,大院墙头儿上爬出来的蓝蓝白白的喇叭花儿,一阵阵的蝉鸣”也照样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象落日残照似的,依稀还有点儿老北京的味儿,难怪总有些外国人手里拿着地图到这里转悠。

前些日子,又去了一趟前门外,前门楼子正南到珠市口前门大街一条街已经封闭,正在修步行街,马路两侧将建起民国时期的各色老字号,马路中间还要恢复当当响的有轨电车。前门楼子两侧,即前门大街东西两边两条崭新的大街已经基本修成,一条取名东侧路,一条取名西侧路,两条新路是以牺牲好多老胡同为代价的。西侧路是拓宽了煤市街,东侧路是平了长巷上头条北孝顺胡同等好几条胡同。这两条中间有隔离墩的现代化马路,宽阔得让前门大街显得瘦弱不堪,夹在这样崭新的两条通衢大道之间,前门大街又像一块被挤压的三明治,新旧对比得那样不四衬。

改造前门地区,对于北京的建设发展是有意义的,但是首先要做好整体规划,下手的时候要仔细斟酌。如此大片且完整的老城区,在北京城已经很难再找到。作为自清乾隆之后逐渐形成的老北京商业文化娱乐交通中心,这样的老街区,别看破旧,却走到哪一处都能踩到历史的神经,因此只适于工笔细描,动不得大手笔,尤其玩不起大写意。“咔嚓”一下就是两条宽马路,崭新的马路有了,可古老的前门大街往哪儿摆?那么多的老胡同老四合院怎么办?

如此下去,我不知道外地或外国的朋友再来北京,我还带不带他们到前门来。老北京究竟还有什么可看的?

【选自王家声、应春山主编《舟边絮语》广

东人民出版社版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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