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吴 非
如果随意作个调查,问:“改革开放最大的好处是什么?”你以为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回答吗?未必,总的说来,回答可能只有一句——“有钱啦!”
但如果在特殊语境下发问,就有可能得到有创意有价值的表达了。比如,有位海外朋友就这样说:“你难道不认为改革开放给中国厕所带来了根本性的变化吗?”
说得真好。我们只顾说钱,忘了文明了。然而现在不兴说“厕所”,而改称“洗手间”了,多雅致!以后还有可能像当今世界上最能吹嘘“厕所文化”的韩国,进一步称之为“化妆间”的。到那时,我就不敢再提农村的“茅坑”了。不过,现在的孩子对那个时代的事知道得太少,不得不多说几句。——茅屋后埋一口旧缸,圈上一领破草席,春夏秋冬,老少爷儿们排泄,一个个以马步半悬缸边;特别是严冬,风头如刀,好惨!唉,不说了。
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南京的公共厕所还很少。由于没想到开放速度的迅猛,中国的厕所没有准备好,大批的客人已经涌进来了。有位海外归来的女士,在南京如厕,见识了“一条龙”,刚战战兢兢地蹲下,没想到说时迟那时快,水箱自动冲洗,一阵黄污从下面冲过,女士吓得哭出声来。记得报道这则消息时,编者还加过按语,痛陈要“接轨”。
终于,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中国城市的厕所总算能对洋人开放了。特别是有政绩观念的领导,还大闹“厕所文化”:某市搞出“千人厕所”,某市道路不畅,但是公共厕所却设计得千姿百态;自从允许收费之后,某市还想到为满足“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不让他们扎堆,在市中心弄出了高档厕所,门票五元……
真对不起,说着说着就收不住,我得说点正事了。
有个局长,在本系统大会上做报告,做完了,让副局长接着讲,自己去洗手间方便一下,结果出事了。好在并不危及身家性命。局长关上门,刚坐在便桶上,洗手间溜进来四五个人小解。这些家伙都是基层单位的俗人,竟然一面如厕一面议论局长的报告。你一言我一语:说“这个报告完全没有必要”,说“水平不是一般的差”,说“平时在外面瞎混,不知听到点什么东西,回来蒙我们”,说“游手好闲的家伙,读的书还没我儿子多”,说“这家伙的博士文凭是买来的,不信考考他,保证露馅”……这些话,声声入耳,隔板内的局长全听见了,全听清了。更糟糕的是这些家伙解完了手不走,又借機抽烟,全然没注意隔板有耳。直到有人发现隔板关着,又无声息,狐疑起来,虽兴犹未停,不得不作鸟兽散。局长进“洗手间”,本该轻松的,躲在隔板后听到了一番话,心里却沉重起来。他回到主席台上时,脸色可能不大好,于是那几个在洗手间里飞短流长的家伙起疑心了……
后面会有什么事?不知道。想到局长可能会恨那隔板而怀念敞开式厕所,甚至觉得这现代化的洗手间不比乡间的茅坑珍贵,如局长这种级别的干部也往那儿一蹲,哪个虫儿敢作声?当然,闭门思过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反正这是极富戏剧性的故事,它也真实地存在于每一个地方。
不过,我还是劝你“洗手”时言语谨慎,小心隔板有耳。
我听了这个故事,浮想联翩。人们喜欢的东西,自己未必能适应;人们憎恨的东西,说不定最能保护自己的利益。你能说这个隔板只有“遮”的功能吗?对很多事,我们需要一个漫长的认识过程。
于是我也忍不住效颦,说一句:隔板是个好东西。
【原载2008年4月19日《新民
晚报·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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