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青 闰
我坐在母亲的书桌边。那是一张桃木写字台,上面带有一块活动写字板,翻下来显示出几排分类小格子和小抽屉,甚至还有一个滑动暗格。自从我能够得着写字板时起,我就非常喜欢站在那里看母亲坐在桌前写东西。站在她的椅边,望着墨水瓶、钢笔和白油光纸,我断定写作一定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儿。
数年以来,在母亲病重期间,她反复对姐妹们说:“书桌是留给伊丽莎白的。”我感到母亲是在用这个礼物和我进行交谈。50年了,我一直念念不忘铭记在心。
母亲是在维多丽亚式的信仰中长大成人的,因此她的个人感情常常秘而不宣。我从未见她生过气,也从未见她哭叫过。我知道她爱我;她是在用行动表达。但作为十几岁的女孩子,我渴望母女间进行心与心的交流。然而,这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渐渐地,我们之间产生了鸿沟。我生性活泼,感情外露;她却心如止水,淡泊宁静。她对所有的一切都愿意接受;我却心存不甘。
世事如烟,转瞬经年。我也已经结婚成家。每当母亲到我们家来时,家里的气氛便一片祥和安谧,令人欣喜。母亲总是坐在钢琴边,随着她指尖的跃动,房间里弥漫着动人的乐声。
但是,我仍然时刻想着与她分享内心的秘密。
最后,我将自己的感情诉诸笔端写在了纸上。虽说只写了一页,却整整用了我一天时间。我告诉母亲说我爱她,并感谢她让我们一家人都这样和和美美亲亲热热。同时,我在信中写道,请原谅我爱挑剔的毛病。我字斟句酌,严加推敲,请她告诉我她喜欢用什么方式来原谅我。
我将信寄出去,急切地等着她的回信。然而,她却一直没有回信。
渴望变成了失望,失望又化作了忍耐,末了我平静了下来。我无法肯定信是否寄到了母亲手中。我只知道我已经写过了信,我不能再设法改变她了,因为在她最后15年中我们共同分享轻松、愉快、挚爱的亲情。
如今,母亲的这件礼物告诉我,她对我选择写作这门职业感到非常高兴。
我的姐姐当初把书桌放在我们家的阁楼里。当最后我将它搬下来时,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尘埃。我擦亮各个抽屉和分类格子,然后抽出那个暗格,这才发现了里边的秘密:我父亲的一张照片,几份结婚通告,还有一页信——被翻来覆去折迭了好多次。
是寄给我的一封回信。我信上说要你用你喜欢的任何方式。母亲,你总是选择行动胜于雄辩的方式。
(杜启荣摘自1994年10月31日《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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