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柯 蓝
我爱如歌人生,我爱人生如歌。
记得我读小学时,不阅人世。春天,放学回家,在小巷中遇见结婚的大花轿。鞭炮大作。前后一大班吹鼓手,铜锣唢呐震天响。成堆的小孩围着花轿取乐,有的竟吊在轿杆上嘻嘻哈哈。我这时便忘了回家,连忙跑了过去,杂在小孩中吆喝,紧追不舍,如醉如痴。此刻,我觉得人生如此新奇、鲜艳。生活就如那唢呐,那歌声就吸引着我往前走,忘了自己。
夏天,放学回家,在小巷中就常见一挑担卖梨膏糖的老头。一看见那闪亮的梨膏糖或花生糖,一听见他手中敲的那面小铜锣声,我便如同着了魔,掉头跟在他的担子后面,也是紧追不舍。紧握着口袋中那节省下来的一枚铜板,单等他在什么地方停下来,我好上前去买。那清亮的小锣一声声像唱歌似的,好象在和我谈论梨豪糖的滋味。此刻,我就觉得人生如此香甜,生活如此清脆,就像那小铜锣唱的。
秋天,放学回家,在大街小巷,也常遇见大中学校的童子军,有闪光的铜钮扣,扎着裹腿,排列成整齐的长队,先是按着步伐的哨声。蓦然一声口令,几百人的齐唱,从天而降。我立时从围满人群的腿中间,一头挤了进去。哟,那威武,那雄壮的军歌,像海浪似的把我托起。此刻,我幼小的心灵,领略到人生中另一种东西。那种人类群体的力量:人生如军歌呵!
冬天,放学回家。在小巷口有一常驻的米粉担子。老远就看见有一圈热腾腾的雾气,和一些人头在雾气中移动。家乡冬天多雨雪,天气冷湿,晚饭前容易饥饿,不少小学生、人力车夫在围吃米粉。热粉热汤还有那红亮亮的辣椒油。尽管天气那么冷,大家站在寒风中吃得呼呼噜噜满头大汗。那辣得满嘴发麻的呼噜声,十几个人在一起演奏,简直是一个小乐队。我每天走过时,总要站下来看一阵,听一阵。我觉得这是一种乐趣。我看到每个人在饥寒交迫时的挣扎和胜利。他们一个个高兴地走了。此刻我觉得人生有如河床冰冻下的流水……
到我十七岁少年时,单身奔赴西北延安。一只兵营的军号,吹着一支亢奋的歌,催我迎着红日,又送我进入梦乡。军号吹着我走进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又吹着我走进抗日的炮火硝烟。当我听到军号的呼唤,不管是急促的出击号,还是悠扬的作息号,我都感到人生的严峻、生活的严峻。阵阵军号和战鼓敲打着我的心。一支永不落的严肃的歌,伴我走向成熟,教会我向生活拼搏、索求、进取。
当我跨过湘江、洞庭湖,越过长江、黄河,所有两岸险滩、巨浪中,祖祖辈辈船夫高呼的号子,那歌声都溶进了我的血液。当我爬过黄山、泰山、华山、峨嵋山的山道,遇见祖祖辈辈健步如飞挑着重担的挑夫,他们挥汗如雨唱着一支无声的歌,哼着一首无字的诗。这些也都成了我心中的支撑和铺垫。
如果生活的天空充满阳光,呈出祥云,友谊、温暖、爱情的风吹起,那是唱起了彩色的人生之歌。如果生活的天空出现乌云,风沙四起,欺骗、打击、陷害的逆流冲来,那是唱起了黑色的、嘶哑的人生之歌。如果拼搏奋战获得成功,苦苦思考获得意外的成就,那是人生的吉他弹起了欢乐的歌曲。如果耕种的枯萎,经营的失落,为你筑起了失败痛苦的大墙,那是人生的琴键音哑,却谱出了无声的、沉重的、烦恼的、悲苦的四重奏。
人生有如偌大的演奏所,人生有如庞大的乐队,日夜不息地在为你演奏各种各样的乐曲。
呵,如歌人生,人生如歌。当我以一生心血献给我所酷爱的文学创作,在夜深人静提笔疾书或仰首沉思的时候,我的笔下在唱着,在唱着不尽的人生,一直到人间的笑和泪拥抱,在乐曲中徐徐起舞。
呵,人生如歌我也如歌。
(李豪、何丹晖摘自《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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