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陈雅莉
那时候,老是慎重而庄严地把右掌看了又看。手展开缩起,看那三条线怎样宽宽地、深深地奔流到腕。无可想象这些简单的线条会包蕴暗示我丰富的一生。
那时候,会在欢笑里合上伞,恣意在雨中奔跑,让脚丫溅破雨巷滴答的宁静,让全身全心拥抱这份豪华的寂寞。
那时候,活着只为自己,因为心中早已了悟,这一切其实都不重要。三十年、五十年后,100分的考卷和60分的考卷不会分什么彼此,只有不羁蓬勃的生命才是自己的。
奇怪,少年的时候,竟想把一切快乐永恒下去,不知怎的那么认真,那么深地陷于思索,那么愤怒于他人的苍白,就没有想到过人原来可以有权不知不识不觉不悟地活下来,而我也有权高高兴兴地做个异族。
那时看男孩就该像足球场上冲闯的前锋,他蓝色的队服,他的沉默寡言,他争球时的敏捷和不惧,统统都是勇敢的象征。
他拉住我。“不!”我说,惶恐地要逃去。你还没有长大,他说。他走了,那背影给了我深刻的印象。
以后,仍是尽兴地活,从不舍得浪费一丝一毫,只对生命的爱与珍惜却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更深厚。随风飞扬的是我飘散而自由的发,常常快乐的是那颗不羁的寂寞的心。万籁俱寂里,久久回荡着我的高音。
父母与慈爱的长辈正垂垂老去,我终于感悟那絮絮的话语里深含的牵系与爱的示意。与挚友的别期不再遥远,即使难舍,也懂得四季是如此从容,相聚与别离都不必催赶,便聚也欢喜,别也自然。不再追赶风雨,因为风雨的来临自有他的时刻;不再闲步在烈晴中,因为树荫拥抱着更多的阳光。心中渐渐平实起来,自己才是自己的神。
他再次站到我面前,再次带着那份光彩,直到我温柔而平静地从心底说“不”。光彩不见了,那是一张黯然得不忍对视的脸。“我从17岁等到20岁,等你长大,可是原来你已经长大了。”满眼稀里糊涂的泪水里,尽是那个义无返顾的背影。
不管有没有真正长大,我都是了解自己的,知道什么是我的真爱,什么不是。
时移世易,虽然一切的变化翻天覆地,诗啊,梦啊,不知何时不再用表情画出,而生命真正的底蕴却已深植在我心中。我知道,我的脚已走到了路上。
晚餐后,独倚栏旁,银河一片星光,照着繁华的世界里快乐与不快乐的人。远远听得楼栏下的笑语人声,蓦然感到千丈红尘渐渐远去,繁星闪烁着,心儿也随夜风吟啸,惆怅不知何时填满思绪。长大了,长大了,落下的叶儿告诉我,绽放的花儿告诉我,我长大了。长大了,真正感觉到了自己,坚强而温柔的我,自由而快乐的我,不怕寂寞而孤独的我。可有时,累了、乏了时真愿意还做个小孩子,像个富翁一样接受别人汲汲的关怀。
那天风起,银杏的叶像花瓣一样飞去,终不改那金灿灿的颜色,仿佛满天翩飞的蝶儿。而我金黄色的十六岁正从手指间滑过,升腾飞去,飞到我不知道也找不到的远方。
如果银杏叶不萎落,明年就不会发出新的芽,也长不出更美丽更崭新的叶子。那黄灿灿的叶子并非死,而是另一种生命,一种成长,交换来下一个盈盈的花季。而我的十六岁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写于十六岁最后一夜
(朱向东荐)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