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1
溥仪的珍宝
当年,抚顺战犯管理所为在押的1000多名日伪战犯所保管的随身携带的物品,能上得帐的东西,约有12000多件。这些东西装满了二所的两个小仓库。
伪满战犯获特赦离所前,所保管的这些东西,属于他们私人的财物,都一律归还其本人;但溥仪等人从故宫带出的国宝,则一律归公。
我最初接触博仪,是在1950年8月初。那天,伪满战犯由苏联押运到抚顺战犯管理所,领导上让我负责看管大门,清点人数。当我领他们进监室时,我看溥仪提着一只大黑皮箱子很沉重,我就帮他拎着箱子在前引路。他跟在我身后,迈着沉重的步子,一同来到关押伪满战犯的一所。
溥仪对我产生好感是后来的事。记得1956年12月末,溥仪的前妻李玉琴最后一次到抚顺战犯管理所,向博仪提出离婚的要求。博仪原来虽有几位后妃,但死的死,离的离,现在他被关押在这里,外边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李玉琴,当时他自然不愿意离婚。可是,在会见过程中,李玉琴向溥仪提出了几个问题,溥仪答复不上来。我们看他脸发烧,嘴唇颤动,眼圈很快红了。虽说隔着一层玻璃窗,我们站在门外,也看得清,听得明白。当我同看守员把溥仪从会见室送回监室时,苦恼着的溥仪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躺在督房的木床上,咳声不止。他为李玉琴的事着急上火思想压力很大,见了谁也不吱声。我见这种情形,便劝溥仪要注意身体,更不能不吃饭。
但是,溥仪低落的情绪一直消失不了。记得这个时期。他在督房里总对我说:“杨先生,你什么时候还核对东西呢?我皮箱里有件衬衣想拿出来换换,行不?”我答复说:“行。明天如果天好就核对,还可顺手把东西拿出来晾一晾,吹一吹,若不然就捂啦。”次日,溥仪果然和几名战犯一起到二所库房复核寄存的东西。在二所南头一间仓库里,我叫他把自己的东西先找出来。溥仪看准自己的黑皮箱,伸手把它拎下来,放到地板上,顺手打开皮箱盖。我拿着物品单,同他一件一件的核对。末了,他说“东西完整无缺”,表示很放心。谁知,核对完一皮箱子东西,他还要翻动箱底。当时,我坐在他旁边,见他从一件衬衣里拿出来一个小皮夹,把皮夹打开看,上边有四寸照片一张。溥仪见此照片如同见到珍宝。我看他双手捧着,瞪大了眼睛看,远看,近看,迎着光亮看,看了很长时间,又擦擦相片上的灰尘,很亲近地把皮夹拿在乎中。我见他看得目不转睛,便问溥仪:“你看什么呢?”他说:“是相片。”我问:“是谁的相片?”他说:“是我前妻的。”我出于好奇心,也接过来看,原来这是一个黄颜色的小皮夹,夹子中心贴着一张女人照片,由于年久,相面有些褪色发黄。通过这张照片可以看出,相片上的女人长相美貌出众,圆脸大眼睛,尖下颏,身材苗条,穿着满族旗袍,坐在凳子上,身旁还有一个花盆,是一个端端正正的坐像。我又问溥仪:“这是你的什么人?”溥仪哑着嗓音说:“这是我的前妻谭玉龄。她已经死了。”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动感情。原来,李玉琴提出要同他离婚,勾起了他思念已故去的谭玉龄。我再看,溥仪又从小皮夹里翻出一个黄纸卷,打开一看是一绺女人的头发,乌黑的毛发约有半尺长。我问溥仪:“这绺头发是谁的?”他说这也是我前妻的。”我又看,皮夹上还有个小纸包,放在夹子的内格。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珍珠玛瑙之类的贵重物品呢。他当场打开一看,原来是四个指甲盖。博仪告诉我,这也是他前妻的。他还说,这些东西他一直随身携带着,由长春带到通化,由通化带到苏联,又从苏联带到抚顺。我看他如此珍惜,便告诉他把东西仔细包好,仍放回原处,什么时候想看再同我说。
当时,我对溥仪保存其前妻的相片,认为这是人之常情,但对他保存前妻的头发和指甲就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于是,我说:“你保存毛发和指甲盖有什么用处?”溥仪向我解释说,他同谭玉龄的感情非同其他几位夫人。博仪说,1937年,经北京一个亲戚的介绍,与17岁的谭玉龄结了婚,并“册封”她为“祥贵人”。她心地善良、性格温柔,不但能在生活上体贴、关怀我,还能在我同日本人打交道时帮我出主意、想办法;每当我处理完国事,从宫内府回来,她都能问长问短,从精神上给我以安慰。所以说,她是最能理解我,同我感情最好的夫人。可惜,1942年她得了一场病,经中医诊治总未见效,后来又让日本医生给她治疗,不料第二天她就死了,我总疑心她是被日本人给害死的。我对她的死十分痛苦,几天合不上眼睛。我想念她,吃不好,睡不好,但也不能不到宫内府去办公。我为了留恋她、纪念她,让她永远活在我心中,便按照满族的习惯和我个人的想法,把她的头发剪下一绺,又剪下四个指甲,仔细包好,夹在相片一起,一直带在我的身边。我一旦想起她便拿出来看看。她虽然死了,但却永远活在我的心间。
溥仪说到这里,心情很难过。接着,他又说道,1942年春天,谭玉龄死后将近半年,我当时心情本很悲痛,可是“帝室御用挂”吉冈安直却死皮赖脸地拿来许多日本女子照片,强迫我从中选择。我当时担心,娶一名日本妻子,无异于在自己的床头替关东军司令部安一个耳目,于是便决定找一个年幼的中国女孩子作为伴侣。吉冈给我拿来60多张当时伪满中小学校的女学生照片,让我挑选,我便选中了新京(长春)南岭女子国民优级学校的李玉琴。1943年2月她被选入宫时不满16岁,还是个不大懂事的小学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两人年龄又相差22岁。在宫中同我生活了两年以后,1945年8月我便被俘。她又等了我15个年头。所以,我们之间的感情一般。即使这样,她闻讯后还赶来看我多次。这次,她提出同我离婚,使我感到十分伤心和痛苦。一时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此,我便又想起前妻谭玉龄对我的恩惠。我翻出她的相片,使我想起了过去的许多往事,想起了她对我的一切……
我听了溥仪絮絮叨叨地讲了这许多,便又问他:“这些东西既这么重要,你为什么不上帐?”溥仪说:“这些都是我私人的心爱之物,东西小,随身携带。因不是贵重的金银,没有什么价值,只对我有用。另外,在回国时,我存有疑心,曾想共产党不讲迷信,我若上账登记了,当局强制我扔掉了岂不无法补救?所以,我把它藏在大黑皮箱风衣兜处。
(遥远摘编自《震撼世界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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