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的胡子

孟治平

林肯的络腮胡子留了只不过四年。要不是这把胡须，今天我们真难想象出他的面容。他常常提起纽约州西费尔德镇的一位小姑娘，是她写信建议林肯把胡子留起来的。

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芳名，即使是在有关林肯生平的一本本沉甸甸的书籍中，也从未提到过格雷丝·彼德尔这个名字。而林肯却喜欢讲这个故事，末了总是会心地一笑，说:“有时一件小事儿，也可能改变我们的一生。”

小姑娘的建议

格雷丝·彼德尔坐在自己的小阁楼里，两只眼睛盯住了爸爸送给她的一张图片，它不是素描，也不是油画，而是林肯的一张照片。林肯头上的根根发丝和衣装上的布纹都显得十分清楚。格雷丝·彼德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照片，她的印象是那样的深刻，似乎这位颀长、清瘦的男子正栩栩如生地打量着她。格雷丝的那盏小油灯在这张黑白的照片上撒满了斑斑的暗影，出现在削瘦脸庞四周的小黑点，一个接一个地正好覆盖了深凹的两颊——这不正是“大胡子”吗?她这样想。

“多帅呀!”她自言自语道，“这应该告诉他，只要他真地把胡子留起来，所有的女士都会喜欢他，她们就会叫她们的丈夫投票选他，那么他就会当选总统。——这事儿，我一定告诉他。”

于是她伸手抓了一支铅笔，开始写道:

林肯先生，

我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我非常愿意您当选美国总统，我给您这样一位大人物写信，您不认为是冒失吧?

您有我这样大的女儿吗?如有，代我问她好。要是您不能回信，就叫她给我写回信好了。我有四个哥哥，他们当中有的会投您的票。假如您能把胡子留起来，我一定想法叫我的哥哥们都投您的票。您的面颊很瘦，一长胡子，您就会变得好看多了。所有的女士都喜欢胡子，这样她们就会叫她们的丈夫投您的票，您就会当上总统的。

格雷丝·彼德尔

1860年10月5日于西费尔德，

沙道夸

那时，林肯的竞选总部每天要收到约五十封信。林肯要亲自过目的，也就仅仅是那些来自朋友和社会知名人士的信。他的两位秘书，约翰·尼古拉和约翰·海都认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信件没有必要给林肯亲自过目。

海信手从桌上拿起一封信，“嘿，小姑娘也要给头出主意怎样竞选!”

“把它扔进字纸篓儿吧”——尼古拉接上话茬。

海又边笑边说，“她的主意很天真，觉得头该留大胡子。”

“得了，扔了它吧，我们有好多正经事还办不完呢!”

恰好，一位蓝眼睛、留着小胡子的大个子男人没有敲门就进入了办公室。

“你们好，小伙子!”

海马上迎上去对他讲:“赫尔敦先生，我觉得……。”

尼古拉顿时显得很不耐烦，“嗨，别扯什么大胡子、小姑娘好不好!”

“小姑娘?”赫尔敦眼里顿时闪烁出温柔的目光，并朝着林肯的办公室瞧了瞧，只见房门没有关紧，敞开着一条缝。于是他压低了嗓门:“头十分喜爱小姑娘，只要在大街上碰见她们，就停下来同她们说几句……

尼古拉再也按奈不住了，“海，我跟你说过了，把它扔进字纸篓儿，可你偏不!给宾夕法尼亚州州长的回信，你写了没有?难道那不是真正的大事，你就是不明白!”

这时，林肯推开了房门，“怎么啦?”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安祥。“州长是上年岁的人了，他会有足够的耐心，可以放一放嘛!”

没有过几天，格雷丝·彼德尔果真收到一封回信:

纽约州，西费尔德，格雷丝小姐收

小小姐:

你10月15日的来信已经收到了，真是写得好极了。

很遗憾，我不得不告诉你，我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儿子:一个十九，一个九岁一个七岁，我的全家就是他们和他们的母亲。至于胡子，我还真没有留过，要是我现在留起来，人们不会觉得好笑吗?你说呢!

你非常好的朋友林肯

1860年10月19日于

伊利诺斯州，斯普林费尔德

翌年的2月16日，一列专车载着新当选的总统向白宫进发。西费尔德镇的百姓得知列车将要在他们城镇附近的车站停留。格雷丝一家到达车站时，铁道的上空已悬挂起巨幅标语，“向领袖敬礼”。车站的房屋顶上飘扬着一面星条旗。

格雷丝站在人群中四下张望，忽然一阵寂静，接着听见有人在叫喊，“火车来了!”

格雷丝吃力地抬头张望，只见火车头黑色的顶部从她前面的人头上驶过，接踵而来的是一节节车箱的平顶棚。在第三节车箱的后部还插着一面星条旗，正迎风起舞。

格雷丝看到了一顶高高的黑色礼帽，耸立在别的帽子之上。有人开始喊叫着，“讲几句、讲几句!”

周围的人们静了下来，格雷丝也屏住了自己的气息。

“女士们，先生们，”一个人开始讲话了，“我没有什么可讲的，也没有时间讲，现在我已经出现在你们大家面前，我能够看见你们，你们也能够看见我了。”

格雷丝打了一个寒噤，啊，就是他——他的声音，他已经在月台上了。她想方设法要看见林肯，然而，除了那顶黑色的礼帽外，什么也看不见。

林肯接下去又讲，“此刻我站立在国旗的旁边，向诸位提出一个请求，做国家的总统是需要支持的，你们愿意给我这种支持吗?”

霎时间，手臂和帽子在半空挥舞，人声起伏，“我们一定支持你，阿贝(林肯名字的昵称)!”

接着，格雷丝又听见林肯的声音，“就在这个地方，有我一个小小的信友，正是这位小小姐教我怎样改善我的外貌，我得谢谢她。要是她在这儿的话，我想和她——我的小朋友讲几句话。”

“她叫什么名字?”——人群中有人大声询问，“姓啥?”

“她的姓名叫格雷丝·彼德尔。”

格雷丝的父亲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向前走去，人们纷纷给他们闪开了一条道路，在他们的身后是阵阵的细语，“就是她”，无数的指尖悄悄地指着他们的背影，她没有察觉，只顾一个劲往前走着。

最后是几级台阶，父亲将她抱起放在月台上，正好放在一双大脚的前面。她听见头顶上响起一阵轻轻的笑语，“就是她给我写信的，认为我留胡子好看些。”

林肯弯下腰，格雷丝只觉得一双巨手托住了她的双臂，似乎全身都失去了重力，一下被举在半空中，两颊上受到一次、又一次的亲吻，然后又被轻轻放下来。这胡子看起来倒不错，但是扎在脸上可不怎么样!

她高兴极了，忘记了四周的人群，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开心。在这张凹凸不平的脸上终于长出了这样的大胡子，她怎能不高兴呢!

“格雷丝，你看，就是因为你，我才让它长出来的。”——林肯对她讲。

林肯拉着她的手，又对她说，他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再次见到她。林肯扶着她下了车箱，把她送到父亲身边。

格雷丝听见气笛一声长鸣，机车巨大的轰响又开始了。人们欢呼、跳跃、挥舞着手臂，一直延续到列车消失在遥远的天边。而格雷丝的耳边还回荡着亲切的呼唤，“我的小朋友”。

一旦你有机会去访问伊利诺斯州的林肯故居，你就会看到在一间房屋的墙壁上贴着一张信纸，上面写满了一个孩子的手迹。

林肯先生:

我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