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怀恋上海酒吧

姜　丰

因为懒得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待着，所以我并不是经常泡吧的人，按说对吧是没有说长道短的资格的。在北京的时候，心血来潮，也会想到三里屯之类的地方去坐坐。于是梳妆打扮、呼朋引伴，再隆重地在三环路上呼啸，最终总算到了三里屯，但总是一坐下，点了东西，就有种没有着落、无所适从、等着买单走人的感觉；而在上海——茂名南路、衡山路、新华路……一家一家的吧，怀旧的或者前卫的，对我来说都是宾至如归、坐下就不想走的地方。只能说吧和吧的确不一样。北京的三里屯，可以说是京城名吧云集的地方。不过这种“云集”是江湖好汉的云集，把酒论英雄式的云集：一家一家的吧，天一黑一律地闪着霓虹灯，天一晴一律把塑料椅子和蒙着格子台布的桌子摆出来，紧紧地挨在一起连成一片，热闹、豪爽，不计较不介意不分彼此，就像一百零八将开会的时候，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谁分得清谁是宋江谁是李逵呢?而上海的茂名南路，也是沪上名吧云集的地方，这“云集”则是美女如云的云集：美女是一个一个鱼贯出场的，给你留个欣赏、品味和私下里比较的间隙。不像三里屯的英雄们一哄而上，让你顿时眼花缭乱，谁也没看清，更不知该先跟谁寒暄；而上海的美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亮相，自己的妆容，所以即便是手拉手、肩挨肩也还是矜持的，有距离的，你不会把她们混淆起来。英雄的衣服可能是求同的，美女的衣服则绝对是刻意地为了存异。所以，在北京想做个吧，装修之前一定要各处转转，转完就知道自己的吧该怎么做了；在上海做吧，装修之前当然也必须各处瞧瞧，瞧完之后就知道自己的吧不能这么做了。再比如说吧的窗。窗是吧对行人的招呼。北京的吧的窗是这样叫你的：快进来快进来!所以北京的吧的窗总是不遗余力地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泡。上海的吧是这样告诉你的：这里温馨、浪漫、有情调，进不进来随便你。于是上海的吧把最好的椅子和最好看的花摆在临街的窗前。那窗口不一定很亮，但一定是尽量地大一些，让走过的人多看到一点里面的风景。上海的吧首先在每一个细节上吸引你，然后在每一个细节上挽留你，这吸引和这挽留都是不勉强的，真挚而含蓄的。正如上海人的处世之道：让领情的人如沐春风，让不知情的人如入空巷；让喜欢的人滋润，让不喜欢的人无味。上海的吧是给一个人独处准备的，也是给两个人相聚准备的；是给一段回忆准备的，也是给一次开始准备的；是给散淡准备的，也是给传奇准备的；是给平静准备的，也是给激情准备的；是给爱准备的，也是给永恒的孤独准备的……这就是北京的吧和上海的吧，也是北方的和南方的，求同的和存异的，外张的和内敛的，英雄的和美女的，“红色”的和“小资”的。

每次到上海，总喜欢去茂名南路在一个喜欢的吧坐下来，喝杯茶，就好像忘了自己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就好像这城市的荣华富贵、风花雪月都有自己的份。本来，一个地道的、正宗的、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的上海人又能怎样占有上海呢?

(马骥摘自《中国旅游》2001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