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雷雨》中周朴园形象浅析

宋佳雨

话剧《雷雨》是曹禺先生的代表作,作者塑造了周朴园、蘩漪、周萍、鲁侍萍、周冲、鲁大海等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并通过这些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制造了多个矛盾冲突,推动了剧情的发展,揭示了深刻的社会主题。这些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周朴园串联起了剧中所有的人物,其一直都是人们争议和评论的对象。本文谈谈笔者对周朴园这一人物的认识。

一、残忍贪婪的资本家

周朴园出生于封建地主之家,身上带有很强的封建性,青年时期曾在德国学习,因此,他既是封建的,也是资本主义的,是一个剥削的人,同时也是一个被剥削的人。他是一个可以为自己牟取私利,什么恶行都干得出来的人,是一个用别人的鲜血和眼泪换取个人利益的人。周朴园为了赚钱,将哈尔滨修江桥的工程包下来,故意叫江堤出险,害得两千两百多名工人被水淹死,然后每人的性命扣三百块钱,发着昧心财。鲁大海训斥他的时候,说的是:“姓周的,你发的是绝子绝孙的昧心财!”又如,周朴园自担任北部煤炭公司主席以来,一直以暴虐的手段压迫工人阶级,其种种恶劣行为,导致工人暴动、罢工,在一次罢工中,他下令警察击毙了三十多名工人。随后,他又利用金钱贿赂劳工代表,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使他们无法统一起来。在得知鲁大海是自己儿子的情况下,依旧将其辞退,可见其心狠手辣。鲁大海的三言两语已让我们了解到周朴园是如何邪恶地致富的,他是如何不择手段地赚钱的,他又是如何凶残、如何贪得无厌。

二、封建专制的独裁者

周朴园身为一家之主,在封建主义的熏陶下,他成了周家的独裁者,认为一切都必须由他来支配,身为周公馆的主人,绝不容许自己的权力被他人挑战,所以,他以自我为中心,独断专行,严厉霸道,不但要求子女无条件听话,连自己的老婆,也不能得到半点尊敬,总是无时无刻在虐待她的精神与身体。譬如,周朴园强行给蘩漪服药的场景,就体现出他的专横。知道蘩漪将药水倒掉,于是命四凤送来,蘩漪仍不肯喝,周朴园于是逼迫周冲去劝说,蘩漪说等会儿再喝,周朴园不肯,后来,他让周萍跪下来给她喂药,最终,蘩漪还是屈服于丈夫的淫威与道德压迫,喝了药。这样的场景,显示出周朴园就是一个专横的封建独裁者,他不容许别人侵犯他的权力,他就是周家的“皇帝”,他统治着整个家族,每个人都要臣服于他,服从他。正如周萍所说:“父亲一向是那样,他说一句就是一句的。”这句话,让我们明白了,周朴园就是一个封建独裁的代表。

三、虚伪自私的伪君子

周朴园对待鲁侍萍的方式:从一开始,就不断地强调周朴园很重视对于侍萍所喜爱的家具,比如不能移动,不能破坏她从不开窗户的规矩,等等。乍看之下,以为周朴园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过去,保持自己的自尊,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否定。侍萍一旦到了周朴园的眼前,就会威胁到他所经营的大家族的稳定,于是他的虚情假意就暴露出来。例如:“你来干什么?”“谁指使你来的?”“三十年的工夫你还是找到这儿来了。”这不仅反映了周朴园内心的紧张与恐惧,也暴露了他的虚伪、自私和丑陋。随后,他为了避免事情闹大,将鲁贵、四凤都开除了,甚至还下了死命令,“以后鲁家人不得入周家”,一改往日对侍萍的眷恋。从这一点来看,当周朴园对侍萍的思恋之情与自己的利益、地位和权力发生冲突时,他的思恋之情就会马上消失,可见周朴园是个自私自利的伪善者。

四、漠视亲情的冷血者

周朴园有三个孩子,我们首先来看他如何与鲁侍萍所生的长子周萍相处。当年周朴园为了和那位富家千金成婚,竟将侍萍无情地赶出家门。周萍才一岁。为防止消息外泄,他偷偷将周萍带回了农村。周萍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虽然他的物质条件很好,养父母对他也不错,但终究还是没有得到父母的关爱,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快乐。周萍长大成人后,被周朴园收留,但两人之间却没有父子之情。周朴园在家时总是一张严肃的父亲脸,没有给周萍带来一丝暖意,这使周萍对他产生了一种厌恶。此外,由于周萍在农村生活中积聚的怨恨,他的复仇之心也被激发出来,与继母发生了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二子鲁大海,原是周朴园煤矿的一名职工,为保护职工的利益,他以职工代表的名义与周朴园交涉,并进行了顽强的抗争。这两个人代表着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之间无法化解的矛盾。三子周冲,周朴园对他的管教很严格,周冲打心眼里害怕这位父亲。身为一家之主的周朴园,一向以“严父”自居,并以“严父”的身份,让自己的几个孩子都听话。然而,他感到遗憾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对他只有外表上的尊敬,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他是个很不称职的父亲。

五、伪善狠毒的寂寞者

周朴园曾经对侍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三十多年来,他从未忘却,每年的4月18号,他都会给她庆祝生日,就像她曾经是周家人一样。在他的房间里,还有一些侍萍曾经用过的东西。一听侍萍是无锡话,便问起了那个叫“梅小姐”的人,说要给她修坟。但这只是他内心深处的孤独和空虚。当他发现自己想念的人还活着的时候,他突然厉声喝道:“你来干什么?”这一句质问,抹去了周朴园与侍萍三十年间的所有回忆。那么,周朴园对侍萍三十多年的思念,是否都是虚假的?周朴园对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愧疚,大年三十把侍萍赶出家门,致使侍萍抱着出生仅三天的二儿子投河自尽。侍萍的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危险,也没有什么坏处,所以他很容易就会想起她的一切,想起她。但当他发现这些与自己的思念发生冲突,甚至会威胁到自己的名誉和地位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的思念。“你来干什么?”这是周朴园最大的虚伪,也是最真实的一面。对侍萍的思念都成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用来欺骗自己的工具。从他勾引侍萍,将她害死,再到与鲁家重逢,下定决心将鲁家赶走,直到再也见不到鲁家的人,这一切都说明周朴园的伪善与狠毒。

六、封建集团的掌权人

周朴园深受男权文化的影响,他的一生所追求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成就,更是一个稳定而有秩序的封建家族。他想尽一切办法让周家成为“最完整、最井然有序”的家,这样才能在外维持着体面的样子。在家中,他始终以自己为中心,对妻子孩子指手画脚。他的严厉专横的统治使他与妻子和孩子距离疏远了。于是,周萍、周冲都对他又敬又怕,周朴园也因此丧失了原本应该享受的亲情。周冲与儿子见面时的喜悦、亲密、无拘无束,是周朴园所没有的。周朴园一出现,一切的欢声笑语就都消失了。周冲与他见面时,不但会欲言又止,还对周朴园的一切见解表示了强烈的抵触与否认。这不仅仅是因为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对立和隔阂,更是因为两个人在价值观上的差异,即在传统思想与现代意识的差异下,产生了父与子之间的矛盾与冲突,这些冲突使得他们本就缺乏温暖的父子关系变得更加淡漠。

周朴园对蘩漪的态度更为严格、严苛。他觉得蘩漪不应该下楼,应该上楼休息;蘩漪不肯吃药,他让她必须要吃药,就算自己不考虑自己的身体,也要给自己的子女树立一个遵纪守法的好榜样。为了立威,为了维持家里的规矩,他还命令周萍在继母面前下跪。在男性至上的家族中,妇女是被动、顺从的,是受支配、受压迫的对象。自从她进入周公馆,周朴园就专断地对她,孤独、枯燥的生活,压抑的家庭气氛,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心理煎熬。她说:“我在这个死地方,监狱似的周公馆,陪着一个阎王十八年了。”周朴园的爱情都随着侍萍的死而烟消云散,他只能在身体和精神上都过着同样的日子。回到家中,他把侍萍最喜欢的家具、饰品放在桌上,观看她的相片,以慰藉自己的心境与感情。蘩漪在这个“最完美、最井然有序”的家族里,变成了一个摆设,一个统治的工具。她非但没有得到周朴园的关心和温暖,反而被周朴园“打磨”成了石头,而周朴园则是毫不留情的“阎王”。从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看到周朴园在他的家里所创造的“君王”的形象:冷酷、专横、自私、残酷、无情。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幸福?这对于被统治者而言是一场浩劫,对于统治者也是一场浩劫。因此,宗法文化既是对女性的一种支配与压制,又是对男性的一种伤害。

周朴园在面对如此矛盾的家族核心时,试图运用自己的权势,让家族显得“完整”“有条不紊”,致使悲剧的发生变成了一种必然。蘩漪在压抑的家庭生活中,将自己的全部托付给周萍,过着“母非母,妾非妾”的乱伦生活,与周朴园所向往的完美、井井有条的家庭理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蘩漪将周萍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希望,在得知周萍喜欢上四凤,抛弃她之后,她再也忍受不住两个时代的压迫,开始了激烈的反抗。周家的脸面在她的叛变中被彻底摧毁,周朴园的“完美”和“秩序”,也轰然倒塌。最终,他迎来了自己的末日,他的妻子、家人,都被打得支离破碎!周朴园造成了别人的悲哀,也造成了自己的悲哀,他是悲哀的制造者,也是悲哀的牺牲者。周朴园的悲剧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得更为深刻和凄美。他始终没有弄清楚他不幸的真实原因:是谁造成了他的不幸,还是谁允许他造成了他的不幸?就像是他责怪蘩漪,责怪周冲,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病因到底是什么。

曹禺曾说:“当时我也曾想过要造反。因为我被困在旧的黑暗和邪恶中,我不愿意在黑暗中生活,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提笔的原因。《雷雨》是我最初的叹息,也许是一种呐喊吧。”“我写《雷雨》,也是出于一种感情上的急迫,好像有一股激荡的感情在驱使我,使我把积郁已久的怨气都释放出来,把中国的家族与社会都侮辱了一遍。”《雷雨》所描写的是一个残忍的世事,是一连串残忍的事件,这是一种由偶然事件所反映出来的“命运”的残忍。在曹禺的眼中,周朴园并不是真正的原因,他认为,真正的原因,应该是整个世界。周朴园所承受的是最残忍的结果。《雷雨》的诗歌就是在这种残忍中孕育出来的。周朴园的诞生,有其必然性,有其内在因果,有其自身的特殊性,也充满了时代的无奈和悲伤,他带给世界更多的是一种人性的深刻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