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2
杨桂华,孔凯,2
(1.云南大学 工商管理与旅游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2.攀枝花学院 人文社科学院,四川 攀枝花 617000)
乡村振兴是我国新时代提出的解决“三农”问题的重大战略。乡村旅游作为助推实现乡村振兴的一种重要手段和途径,受到各级政府的高度肯定[1],同时也受到学界越来越多的关注。目前,学界对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机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视角:一为耦合的视角,运用定量的方式,证明宏观省域的乡村旅游与乡村振兴两者存在耦合关系并对耦合度进行了测量[2-3],以中观县域为案例探索了耦合系统的协调机制[4];二为助推模式的视角,探索了集体化[5]和村寨镇化[6]的助推模式。综观现有研究可以发现,一方面,以县域或省域的统计意义上的“抽象乡村”为例探索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机制固然有其重要意义,但缺失了扎根于现实中“具体农村”的理论质感,也很容易导致对乡村旅游发展的“过程性”的忽视;另一方面,仅仅从中观和微观研究“助推”还不够,还需要把两者放在更广阔的“国家—市场—社会”关系中予以分析和理解。为此,文章将引入宏观的“国家—市场—社会”关系理论,以四川省XJ村为典型案例,对其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过程所展现的特征与成效进行整体性、历时性的分析,从宏观和微观的双重视角探索其背后隐藏的助推机制。
***总书记强调,乡村振兴战略的总目标为农业农村的全面现代化,总要求为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7]。由此可见,不同于精准扶贫主要解决贫困人口的基本生存需求,乡村振兴是实现乡村社会的全面现代化[8]。农民是农业农村发展的根本力量,是乡村本位的核心[9],是乡村振兴的主体[10]。抛开乡村本位,抛开农民主体,谈乡村旅游发展有喧宾夺主之嫌。在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乡村旅游作为一种经济手段和市场力量,其助推乡村社会实现全面现代化的机制为何?为更好地聚焦这一核心问题,文章将借助国家—市场—社会关系理论。
“国家—市场—社会”理论属于新经济社会学理论范畴,最早由卡尔·波兰尼(Karl Polanyi)提出。他认为国家、市场与社会之间存在互动关系,三者关系失衡可能会引发严重社会危机[11]。所以,国家—市场—社会的关系的平衡至关重要[12]。“国家—市场—社会”理论经过后续学者的发展完善,对后续的新经济社会学相关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13]。为了更好地解释其理论中核心的“市场—社会”关系,波兰尼提出了“嵌入”与“脱嵌”概念[14]。波兰尼认为,嵌入是指为作为整体社会的一部分,市场必然受到社会其他非市场因素的影响与制约;脱嵌是指随着市场逻辑的无限扩张,会反过来对社会施加“影响”,在某些极端条件下出现的“社会逻辑”完全臣属于“市场逻辑”会造成严重后果[15]。目前,“国家—市场—社会”关系理论已经逐渐渗透到乡村旅游的研究中,并取得了一些有益的成果。在国家—市场—社会关系理论中,嵌入与脱嵌的本质在于经济行为与社会体系间的相互引导、促进和限制的复杂联系[16]。基于这一理解,本文将运用波兰尼的“国家—市场—社会”框架,对XJ村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的实践进行解读。根据研究需要,本文将国家界定为中央至乡镇各级各部门的政府机构;将社会界定为由村民组成的乡村社会,包括其对乡村建设发展的认知;从乡村本位和农民的主体地位出发,将市场界定为融入乡村发展的乡村旅游。
XJ村位于四川省米易县近郊,以冬暖夏凉的干热河谷气候为主。未介入乡村旅游之前,其主要产业为早春蔬菜种植,但由于土地少、灌溉困难,农民人均纯收入曾一度低于全县水平。2011年开始发展乡村旅游,目前高峰期可以日接待游客近万人,成为当地乡村旅游发展的名片。对于本研究而言,XJ村的典型性非常明显:XJ村乡村旅游的起步、发展过程非常完整,助推乡村振兴成效明显,且国家—市场—社会关系体现得较为清楚。综合来看,XJ村作为典型个案,非常有利于从国家—市场—社会关系视角探索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的过程及其背后的机制。
2016年至今,笔者已对该村进行三年多的跟踪调研,主要研究方法为访谈法和观察法等质性研究方法。为保证可信性,对所获取的各种资料采用三角验证方法。访谈人次达到34人次,深度访谈12人次,访谈人群主要为政府工作人员(编码为G)、村委会工作人员(编码为V)、村民(编码为C)和外来企业人员(编码为E)。访谈内容包括乡村旅游发展历程、助推振兴的过程和机制、特征与成效感知等。
2011年到2013年,为了发展乡村休闲旅游,县政府启动了一批打造基础设施和旅游公共服务设施为主的旅游新村建设工程,XJ村在列,其居住环境得到一定改善。但因没有探索出一条适合的发展路径,其乡村旅游起步为艰。作为传统工业型城市,2012年市政府开始大力推广“康养旅游目的地”的转型发展战略。但“当时大家都觉得搞康养没什么盼头”(V02-XXS),便无人主动介入。直到2014年,因区位优势,“才开始有部分成都周边游客主动通过朋友介绍来村里几户农民家中避寒过冬”(C06-SGY),接待量只有数十人。
本阶段在政府旅游政策的推动下,被外部需求刺激,“冬季避寒”特色的乡村旅游才正式开始融入XJ村。但因村里的基础设施、经营服务水平有限,“吃的东西没有特色,也没啥可耍的,人来了这里只能晒太阳、打麻将”(C03-LGQ),乡村旅游只是个别村民农闲时的副业,其主要产业仍然为以早熟蔬菜种植为主导的农业。相较于农业,受制于XJ村基础设施、经营服务水平因素的影响,乡村旅游力量很弱小。其对乡村振兴的助推作用小,主要体现在个别村民的副业增收和居住环境略有改善。
从2015年开始,看到前期村民发展乡村旅游收入不错,村民们“在旅游上看到希望,农闲季节还可以赚钱,大家都有很大的兴趣”(GO2-LLC),县政府适时推出旅游新村床位补助和乡村酒店发展补助资金项目,很多村民都积极改建住房、美化庭院开展接待,乡村旅游进入迅速上升期。2016年底,XJ村避寒过冬游客接待能力达3000人,全村旅游收入达3000万元,村民收入得到极大提高。
本阶段乡村旅游力量明显增强,提升了村民收入,逐渐成长为能够与农业并驾齐驱的主导产业。乡村旅游的“经济逻辑”逐渐凸显,一些显性问题开始出现,脱嵌趋势增强。“自己家干干净净,就是村里到处是垃圾,管得不好”(CO2-SGL)。很多村民认识到,较为落后的生态环境、基础设施等公共性的“生态宜居”现状已经不能满足快速发展乡村旅游的需求,需要村委会出面“治理”。于是,在政府的支持下,村委会多渠道筹措资金,进行了村庄美化工程,升级改造了2.5公里的康养绿道,“村里的陈旧房屋也换了新颜”(CO2-SGL)。生态环境等方面的改善,使得乡村旅游脱嵌趋势得到缓解,嵌入性再度得到增强。
随着村子环境的改善,大批游客前来,XJ村乡村旅游发展进入高峰期。几乎全村都参与到乡村旅游中,还引进了成都的一家专业康养机构。全村接待床位达8000个,乡村旅游年收入达8000多万。
本阶段乡村旅游得到极大发展,已经超过农业成为村子的最大收入来源,大大地提高了村民收入。乡村旅游成为支柱产业,脱嵌趋势再度向深层转移,推动乡村的深度变革。乡风衰败、公共服务不到位、无序竞争等深层的治理与乡风问题明显凸显。“当时大家六亲不认,只认钱了”(C10-CYX),“为了抢顾客,说别个坏话的多”(C03-LGQ),“大家都做旅游了,(相关部门)理念应该变一变,不能再像之前种菜的那种干法了”(CO8-ZYL)。对此,村民自发成立了康养旅游协会,专门协调管理与康养相关的事宜,协调拟定了包含互相监督、互相帮助等内容的约定,自觉地推进了文明乡村建设。2017年10月,鉴于其乡村旅游发展势头好、农民增收快,XJ村被乡政府选为乡村振兴战略示范村,同时因应其乡村旅游发展的瓶颈,政府推出了系列帮扶的举措:扩展完善村规民约,修建功能较为完善的游客综合服务中心、卫生室、红色书吧、活动中心、广场等居民游客共享的活动场所。村民自发的行为和政府系列帮扶举措增强了管理和服务能力,无序竞争等不良现象得到有效扭转,村子旅游发展、乡风建设、治理体系等焕然一新,使得乡村旅游的脱嵌趋势得到再度缓解。
随着自身接待能力达到饱和,加之与其他乡村的竞争加剧,XJ村乡村旅游难以像以前一样快速增长,只能通过挖潜的方式保持和提升竞争力,乡村旅游进入平稳期。“别个都搞旅游,抢我们生意”(CO8-ZYL),“只能想方设法提高我们的竞争力,不然饭都没得吃了”(V02-XXS)。部分村民发现租让自己的房屋收益高且“轻松”,于是一些专业化经营公司得以进入。
本阶段作为支柱产业,在竞争的压力下,乡村旅游的脱嵌趋势开始向全要素扩展。为保持乡村旅游竞争优势,在固化前期成果的同时,XJ村开始全面整合农业、农民、农村等要素:盘活闲置耕地,把200亩荒坡变为农事体验区,丰富了游客休闲内容;积极开展培训,提升服务品质,打造建设了20余家星级乡村酒店;提升村容村貌,延伸康养绿道,打造了山地公园。专业公司拥有先进的理念及客户资源,“冬季已接近饱和,要想多赚钱,必须考虑在冬季以外的季节做康养”(E02-XQS),开始推动XJ村乡村旅游从“冬季康养”转向“四季康养”。这些举措有效地保持了其乡村旅游的竞争力,“冬季康养”转向“四季康养”拓展效果初步显现。
政府以旅游促转型、乡村振兴战略的双重责任和乡村对发展的渴求,使得乡村旅游与乡村振兴达成了某种统一并成为乡村社会与政府的共同选择,乡村社会与政府二元驱动成为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的主要驱动机制。
1.乡村社会眼中乡村旅游与乡村振兴的统一性是主要的内部驱动力。乡村社会对发展有着极强的渴求,希望通过发展解决自身面临的全部问题,而其中最重要的问题是收入问题。“以前吃苦,还是没钱,哪个不想过上好日子”(C07-GMX)。对传统的农业而言,乡村旅游的附加值高得多,且介入初期的成本与技术要求比较低,比较优势明显。XJ村村民认为从事乡村旅游获得的收入要高得多,而且还“安逸”。“干旅游两个月赚的钱比种菜一年都多,肯定干旅游划算”(V02-XXS),“种菜太苦了,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是做旅游安逸”(CO8-ZYL)。在找对康养特色的乡村旅游发展路子后,加之对乡村旅游成本与收益的综合考虑,“乡村振兴就是发展乡村旅游”(C07-GMX),乡村振兴与乡村旅游在村民渴求发展的眼中是统一的,成为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主要内部驱动力。
2.以旅游促转型与落实乡村振兴战略作为政府的双重责任是重要的外部驱动力。一方面,为打破作为传统工业型城市面临的发展瓶颈,当地市政府作出以旅游促转型发展的决策,探索各自的旅游发展路径成为各级政府重要职责。另一方面,中央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并要求各级政府结合实际认真贯彻落实,使得乡村振兴成为各级政府工作的优先内容。在以旅游促转型和乡村振兴战略的双重责任驱使下,乡村旅游与乡村振兴自然而然地在政府的决策中结合在一起。“用乡村旅游来落实乡村振兴,一举两得,也好找钱”(G04-ZJL)。因此,政府双重责任驱使下提供的鼓励扶持措施,打通了乡村旅游供给与需求的瓶颈,有效降低了参与乡村旅游的风险与成本,为乡村振兴提供了重要的路径,提供了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的重要的外部驱动力。
乡村旅游作为“市场力量”主要是通过“市场对社会的脱嵌”逐步实现乡村振兴的助推作用,但同时脱嵌可能导致负面影响。
1.乡村旅游通过“市场对社会的脱嵌”助推乡村振兴。从助推乡村振兴的角度看,乡村旅游之于乡村社会来说具有两个属性:一方面,作为乡村社会的构件,乡村旅游必然受到乡村社会因素的影响,具有嵌入性;另一方面,乡村旅游作为一定程度上的自律市场,有自己的市场逻辑和独立性。乡村旅游一旦进入乡村,在政府鼓励扶持和社会逐利动机的加持下,会按照自己的市场逻辑逐渐“脱嵌”。此时,乡村社会“嵌入性”所施加的制约因素就会凸显,加之乡村旅游的比较优势,乡村旅游“脱嵌”必然要求对其“嵌入性”进行改造以适应自身的发展。可以说,乡村旅游的市场逻辑是脱嵌的内因,嵌入是脱嵌的外因。正是乡村旅游脱嵌对乡村社会的改造机制,通过乡村社会这个乡村振兴主体作用的发挥,实现乡村整体的提升,进而助推乡村振兴。与以往的研究结论不同,从乡村振兴的总目标“农业农村的现代化”角度来说,本案例中乡村旅游通过“市场的脱嵌”对乡村施加的影响具有正向作用。乡村旅游正是通过“市场脱嵌于社会”的作用机制,使得乡村社会逐渐现代化,得以助推乡村实现振兴。
2.乡村旅游脱嵌作用的发挥具有过程性。乡村旅游脱嵌对乡村社会的改造是具有过程性的,不是一步而蹴的,其助推乡村振兴是通过“以点带面、由表及里”逐步实现的。因乡村旅游发展的“市场逻辑”呈现阶段性,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的作用方式因阶段不同也有所差异。在本案例中,因其“助推”的难度而异,其作用方式遵循“进入—引导—推动—整合”的模式。乡村旅游进入XJ村后,其作为现代性的产业的示范引领作用得以迅速凸显,引导乡村实现经济层面、生态层面和社会治理浅层的难度较低的变革。当乡村旅游成为XJ村主导产业后,其力量足够强大才可以推动难度较大的治理与文明维度的深层变革。随着乡村旅游的持续发展,其力量才会逐渐扩展至整合XJ村的农业、农村、农民等全要素,进一步重塑乡村的产业、生态、治理等,助推乡村真正实现振兴。从过程性的角度说,乡村旅游脱嵌作用的发挥,取决于乡村旅游发展的时间和强度,取决于乡村社会眼中乡村旅游与其他产业的对比力量的强弱。
3.乡村旅游脱嵌作用是把“双刃剑”。与其他研究结论单纯强调脱嵌的负面作用不同,在助推乡村振兴的过程中,乡村旅游的脱嵌具有两面性:一方面,乡村旅游通过“脱嵌”对乡村施加影响,可以改善乡村的产业结构、生活水平和文明程度,正向助推乡村振兴。另一方面,由于乡村旅游的市场逻辑,可能会导致社会逻辑完全臣属于市场逻辑,市场逻辑主导一切,阻碍乡村振兴。XJ村的部分村民认为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以前盖房子大家互相帮忙,不要钱”(C10-CYX),“现在人心坏了,盖房子没人帮,都忙着赚钱,都看钱,没钱亲戚也不行,这都是旅游害的”(C05-FQS)。
乡村社会作为乡村旅游脱嵌改造的对象和乡村振兴的主体,是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的核心环节。我们发现在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的过程中乡村社会不是被动的,而是具有能动性的。在XJ村,对“旅游市场的脱嵌”产生了两种态度:一种即(上文C10-CYX,C05-FQS所言)认为旅游搞坏了人心,导致社会退步;另一种认为“旅游并没有罪”,是人自己的问题。“以前穷,帮个忙也不耽误什么,现在有钱了,花钱雇人也没错”(CO8-ZYL),“搞旅游没有罪,是人自己变了,该帮的还是要帮”(V02-XXS),“确实应该改一改了,人不能只看钱”(C03-LGQ)。XJ村村民一定程度上的自觉与自我革新,推动成立了康养协会并拟订了互相监督、互帮互助的相关约定,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乡村旅游脱嵌的负面效应。
如果市场脱嵌引发社会对自己的过度保护反应,可能导致消灭市场的倾向[17]。作为乡村社会应对的脱嵌的一种消极的反应,通过消灭市场以达到对市场的重新掌控毫无疑问会导致乡村振兴的失败。乡村社会不应过度追求“市场的完全嵌入”,也不应该放任“市场的完全脱嵌”。乡村社会若能正确看待,积极应对,可以进行同步的自我革新以提升对旅游市场的掌控,会导致更高层级的嵌入。更高层级的嵌入有利于乡村旅游发展,再次脱嵌进一步助推乡村振兴,通过乡村旅游与乡村社会之间“嵌入—脱嵌—嵌入”的正向循环,才能助推乡村由“传统性”向“现代性”的转变,实现乡村振兴。
乡村旅游的脱嵌只是在乡村微观场域内发生,这种“脱嵌”本身在宏观场域上是嵌入于我国社会主义制度和政治体制中的。为了更好地以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需要国家更好地履行两个使命以平衡市场和社会的关系:保护并促进乡村旅游的发展,同时保护社会以确保乡村旅游的嵌入。
1.保护并促进乡村旅游发展才能以“市场脱嵌”助推乡村振兴。乡村旅游脱嵌作用的发挥取决于乡村旅游发展与其他产业发展的对比,而乡村旅游成长和发展需要国家的保护与促进。“只有乡村旅游做好了,乡村才能振兴”(G05-WJH),“要想做好乡村旅游,不能胡来,必须得尊重市场规律”(C02-LLC)。因乡村的市场化程度较低,需要国家构建适合乡村旅游成长的市场环境,提供帮扶促进乡村旅游发展。只有乡村旅游发展的时间足够长、强度足够大,才能够逐步释放乡村旅游的动能,才能通过其脱嵌机制实现对乡村振兴的助推作用。
2.对社会提供保护以确保“乡村旅游的嵌入”。乡村旅游的完全脱嵌会形成乡村旅游的“市场逻辑”完全主导乡村的“社会逻辑”,导致乡村出现文化与人性的丧失、扭曲等不良问题,使得乡村振兴成为“空谈”。因此,在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的过程中,避免出现乡村旅游“完全脱嵌”导致的“市场社会”就显得格外重要。因此,波兰尼认为需要政府对自由市场进行适度干预[18],要由国家进行调控完全脱嵌的深层的“社会运动”,以使市场和社会的关系回归正常。在本案例XJ村乡村旅游发展的高峰阶段,除了乡村社会一定程度的自觉以外,政府还实施了与乡村旅游同步进行的乡村振兴战略。乡村振兴战略本身就具有“社会运动”性质,蕴含了“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等内容,为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指明并限定了方向,对社会提供了保护,避免了乡村旅游“完全脱嵌”。政府通过对社会的保护和提升,使得脱嵌的乡村旅游得以重新回归乡村社会的控制,再次嵌入乡村社会[19],使得“嵌入—脱嵌—嵌入”的正向循环得以成立。
本文从宏观和微观的双重视角探索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其背后的机制发现,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主要驱动机制为乡村社会与政府二元驱动;其主要作用机制为“乡村旅游对社会的脱嵌”;乡村社会的自我革新会提升乡村旅游的嵌入水平;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需要国家履行双重使命。这一研究有助于加深对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的理解和把握,有助于更好利用乡村旅游这一乡村振兴的工具。
一方面,从乡村旅游的脱嵌助推作用来说,乡村振兴背景下探讨如何更好地促进乡村旅游发展有其合理性。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的效果依赖乡村旅游的发展程度,取决于乡村旅游与其他产业的力量对比。相较于传统农业,乡村旅游的现代性较强、附加值高,其作为新动能融入乡村并持续发展,才能够以点带面、由表及里的助推乡村实现振兴。
另一方面,从乡村旅游的嵌入来说,需要重视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的乡村本位问题。乡村本位是指乡村旅游的发展必须服从“农业农村农民的现代化”这个乡村振兴的总目标,其中农民是乡村本位的核心[20]和乡村振兴的主体[21]。乡村振兴应该是从乡村本位出发的战略要求,乡村旅游只是作为一种服务于乡村振兴的手段[22]。在乡村旅游的发展过程中,乡村社会具有能动性,应通过自觉与自我革新提升乡村旅游的嵌入性;也需要国家通过启蒙教育与乡村振兴战略等形式的社会运动对乡村社会进行同步的变革,促成乡村旅游与乡村社会之间“嵌入—脱嵌—嵌入”的正向循环。乡村本位还可以有效防止政府与市场联手导致乡村社会利益受损的情况[23]:政府与市场联手下乡村旅游过于强势地介入乡村发展,最终导致乡村本位的丧失,使得乡村振兴变成“去农民化”的农业和农村的现代化。
乡村旅游助推乡村振兴不是自然而然的过程,是国家主导下适度运用“市场脱嵌”对乡村社会进行的现代化改造,是新经济社会学下的国家—市场—社会理论的反映。市场角度看,乡村旅游作为的现代性市场力量,其所展现的融入乡村发展的适宜性以及对乡村振兴的助推效用,回答了“如何振兴”的问题。社会角度看,乡村社会对脱嵌的自觉有利于实现乡村旅游助推作用发挥的“由内而外”“自下而上”,能够保障“乡村的振兴,而不是旅游的振兴”,回答了“谁的振兴”的问题。国家角度看,对乡村旅游和乡村社会的动态保护,保障了振兴的可行性与全面性,回答了“哪种振兴”的问题。在乡村旅游发展的不同阶段,需要国家把握乡村旅游脱嵌的“临界点”及其助推乡村振兴的节奏,通过国家在市场与社会间的游走持续不断地探索构建乡村旅游、乡村社会两者之间的动态平衡关系,实现“乡村旅游脱嵌与“乡村旅游嵌入”的动态转换,才能真正地确保通过乡村旅游助推乡村实现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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