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微风襟袖知

时间:2024-04-24

插图/毕明

竹随雨俏

彭立昭

一道河、一只船、一个老头儿、一条狗,构成一方天地,像风又像雨。

30 多年前,金子来到金潭中学支教。此地两岸青山多翠竹,稀稀疏疏地散落着百十户人家。全校学生的音乐、美术、书法课,由她来负责。

傍晚,校园里安静下来。天空下起小雨来了,缠绵的烟雨中,竹随雨俏。她喜欢听雨,小宝喜欢看窗外那两只在雨中低飞的燕子。

“怎么这么烫?”夜晚,一觉醒来,猛然发现小宝高烧。她果断地用被子裹起小宝,拿起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敲开了隔壁花屋院子的门。

“赵老,孩子病了,我要渡河,麻烦您老人家了。”院子里主人什么话也没说,撑开了渡船。还好,雨已停,山风却带来阵阵寒意。

河对岸医院的急诊大夫说,“还好,送得及时。”头发上挂着雾一般水珠的金子,一听心头一块大石头坠地,心存感恩。

金潭渡,自古就是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人们川流不息。河里有多少浪花,摆渡人赵老的身上就有多少故事。

上世纪70 年代初,赵老因识水性,又懂行,接过了父亲这个一时一刻都闲不住,随喊随到的渡工岗位。“看水看到头,好事做到底”,赵老把父亲的话铭刻于心。他果真言行一致,稍有点空余时间,就挤出用来修路,从渡口到寨二里多坎坷不平的泥土路变成了平坦碎石路。他还在渡口岸边用竹木扎了一个躲荫避雨的棚子。棚内,每当炎热天气,冰凉甘冽的薄荷茶水,沁人心脾。树荫下,说故事,道家常,眉飞色舞,让人疲劳顿消,流连忘返。大多时候,棚子内添放些红薯、萝卜、野果等食品,每当担柴、扛树的人经过,个别人忘带干粮,饿得四肢无力,赵老会毫不吝啬地拿出这些东西给他们吃,让人感激不尽。他也爱听小曲,兜里总有一台小收音机播放着花鼓戏。

下雨天,第一堂课铃声刚响,赵老推开了金子办公室的门,手牵着像落汤鸡一样的小文。小文欢喜异常,“好险啊,今天要不是赵爷爷救我,一早就被洪水卷走了。”

原来那天大雨倾盆,河水暴涨,小文上学路上不小心滑入河水里,马上被洪水卷走!此时,刚好赵老看到这惊险一幕,他一个猛子跃入水中,奋力把他顶在头上。在摆渡生涯中,像这样不顾个人安危,跳入湍急的洪水中,赵老救起不少过往的行人或落水儿童,受到方圆百十里路内人们的交口称赞。

一道河、一只船、一个老人、一条小狗,风景依然年轻,老人却撑不动渡船了。如今,再也没有人坐他的渡船了,因为渡口上已横空架起了一座现代化的大桥。风雨彩虹后的渡口,人们常能见到这个垂暮的老人,和一条似乎不会叫唤的小狗……

闻声蒙圈

水木

收藏家的门铃响了,进来两位手牵手的白发老奶奶,一位81 岁,一位89 岁。她们都是典型的知性女性的身材与装扮,瘦弱、雅致。其实,她们是赫赫有名的“先生”,我们先按下不表。

89 岁的先生,左肩挎一个陈旧的帆布小包,主人想接过来,老人家淡然拒绝:“不用,我背包是平衡用的,我左胸乳腺癌,全部切除了。”

如果听到这话,我们有情感波动,那说明……至少我们还未遭遇类似人生横逆,至少我们还未领略更多人生场景。

坐定,喝茶,89 岁的老人家说:“‘文革’期间,我被批判,说我是生在法国,长在美国,怎么不说我在敦煌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拼命画画。”

如果听到这话,我们又有情感波动了,那说明……至少我们还未有老人家的受教育背景,更没有老人家过尽千帆,依然满目青山的通透与盎然。

茶香萦绕,老人话真,这感觉说不清,就像细品珍藏多年的普洱。岁月,这时只是奖赏。

老人家继续平地起惊雷。

“那时候,我扶着林徽因上午门的台阶,看敦煌画展览。林徽因很激动,脸都红了,梁思成说,你身体不好,别激动啊。”

“我那时才十几岁,还有两个女学生,我们仨一起陪在林徽因床前,她身体不好,头脑极其清晰,有很多想法,我们要记下来。到11 点,她就要躺下休息,身体没有气力了。”

“那十年,我做院长忙得团团转,先生生病瞒着我。等我和他去医院检查,才知道他是诱发性肝癌,吃错药了,可我知道这个药啊。”

“人民大会堂内部设计、施工完成,周总理一桌一桌敬酒,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画画,怎么能说‘瞎画’?起笔就有浓淡。来,我来画。”

……

两位女先生,审美界的大家,说起女性的妆容、服饰美,甚至细到口红、发色,有些所谓时尚实则“不美”的流行,被点名。笔直坐在对面的我,时不时被老先生直直地看着,一边出汗,一边心有侥幸:“幸亏啊幸亏,我不谙化妆之道,只能素面朝天;幸亏啊幸亏,我偏爱服装黑白灰咖……”

两位老人家分别是——中国著名的艺术设计教育家和艺术设计家、国家有突出贡献的专家、“敦煌守护神”常书鸿先生之女、89 岁的常沙娜先生;工美大家、81 岁的唐克美先生。

如果说闻声蒙圈,是被老人家丰富的人生阅历与顶级的专业水准砸晕了,也正常。但是,并非如此。老人家一起认真发问:“电视和收音机总说‘打卡地’,这是什么?”

呃,我彻底蒙圈了,因为感知到了失去……

两个故事,两段人生晚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叶芝写:“当你老了,头发白了……”叶芝真没写,老了碰上科技飞、信息跑,支付方式还各种门道儿。老人家感受不到吗?微风襟袖知,老人家最是敏感、隐忍。说我们现下风行运用的,就是科技先进,没错,但一定是文明的提升吗?不尽然,有些不是。比如,网络语言满天飞,都不好好说话。对老人家好一点再好一点,因为我们没老过,但终将老去。

闻声知子

毕明

今年的双11 盛况应该超过了过往,妻子大包小卷地买了不少。楼下的可回收垃圾桶的里里外外都是各种大小规格的纸箱子,简直乐坏了小区里的拾荒者。然而我却决然不动,直到今天,我在阳台上一边喝茶,一边吞云吐雾,不经意的抬头间,发现窗外柿子树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孤零零地挂着几枚被鸟儿啃得黑斑点点的烂柿子。不远处的爬山虎已经红意尽失,在色彩上完败给了橙色的柿子,而它爬满墙的棕褐色的藤蔓必定让密集恐惧者生厌。看来秋霜摧残杨柳的深秋已经来临,瞬间便想起了远在西京的80多岁的老父亲,我要给他老人家买一个mini iPad。

记得多年前,携妻带子回老家过年,走到家门前,刚要敲门,门却开了,是父亲,开了门,让我们赶紧进屋。妻子问父亲,怎么知道是我们,父亲说,自己孩子的脚步声永远分得清。仅这一刹那,我几乎落泪,真是到家了啊!

父亲心灵手巧,平时喜欢在西京城里四处看看,时间一长,城市的犄角旮旯处,哪儿有座古庙,哪儿又盖了座新的博物馆,他都门儿清。父亲平时喜欢划拉几笔,记得在早些年,给他买过一台胶片傻瓜相机,他用了很久。这次我带回去一台刚买了不久的日本产的数码卡片机,父亲看着那么小的相机还有个小屏幕,拍完的照片立刻可以看到,他说这是个好东西。看到父亲如此喜欢这台机器,我就说留给他。父亲说什么都不要,直到我说,家里还有一台更大更专业更贵的数码单反相机后,他才高兴地收下了。

从此以后,父亲更喜欢满城逛景了,走到哪里基本都拿着那台相机。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相机里都拍了些啥。问他,他就说,碰见自己喜欢的就想拍下来。

下单前,我给老父亲打了一个电话。父亲问,这个东西能不能看电视剧,你妈喜欢追剧。我说您可以拿它拍照,关键是拍完可以看大屏幕的照片。父亲说他现在还用相机对着电视屏幕拍,如果里面有他喜欢的画面。看来父亲对照相是不甚了解的,可这重要吗?只要他老人家高兴就好。父亲又问我这个iPad 贵不贵,太贵就不要买。我说,不贵,您用着好使就不贵。

父亲是不用手机的,所以没必要给他买手机。父亲说都退休20 多年了,除了你们孩子会往家里打座机,自己平时不用接电话,手机一点儿用没有。但他喜欢看电视里的新闻节目,看了一辈子。

下单后,请在父亲身边的哥嫂收货开机,再教教父亲如何使用。我在想象,当老父亲看到iPad 拍照片看相片比那台小相机好使时,会不会依然会像当初拿到小相机时的情景,露出孩子般开心满意的微笑。

这才是我最期盼的。

老郑务农

李雄峰

新冠疫情被控制住了,憋了太长时间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甭管远近,反正一杵子下去,先透痛快了这口气儿再说。

朋友老郑打来电话,相约几家子一起下地干点农活,顺便户外田头儿撸个串儿——老郑在妙峰山脚下包下了一片荒地,利用节假日的时间,做起了农民。又是翻耕、又是播种、又是浇水施肥的,整得不大一片田地里生机盎然。这不,老郑说,“先小约一次,品尝一下小小的丰收的喜悦。”

平常总喜欢说自己“是农民的儿子”(其实是工人阶级的后代),只是因为自己对干农活很有热情,也特愿意干,其实,就是享受那种日头晒黑皮肤,汗流浃背的那种劲头。如今,老郑相约,必得赴约。

车子一开出市区,人的心情自觉不自觉地就自我放飞了,吹吹山风,看看山花,听山溪潺潺,闻山雀啾啾,想着就美。再一想,等会儿下地出透了汗,照饱了撸一顿串儿,当这一天“农民”,还是挺“滋润”的。

妙峰山下,原本荒秃秃的河滩,被勤劳的人们开垦成了农田。跟着老郑来到他家的菜园子,嚯!田园景致还真不赖。虽然巴掌大的地方,并不规则,但依山傍水的,很是幽静,就连公路上过车的声音都被一块一块拼成一大片的菜园子给隔绝了,倒是田埂上的草棵儿里各种秋虫在大太阳地儿里叫得起劲儿。小菜园门口的“兵器架”上,摆满了锄头、钉耙、铁锹等各种农具,为了浇地方便,甚至还在菜园内挖了一个蓄水池,当然工程简陋了些,没有做防水,可一张超大的防雨布铺在那坑里,竟也盛满了好多的水。看得出老郑会生活——这蓄水池里,还养了几条鲤鱼呢。不过,老郑发话了:今儿的午餐是撸串儿,不是烤鱼。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纷纷撸胳膊挽袖子,开始劳动了。女人们在早就支好的遮阳棚下动手串羊肉串儿,男人们则抄起各自觉得趁手的“兵器”,哼着小曲儿下地了。一下地才印证了,老郑果然是“业余农民”,平时都是忙于工作,也就指望着周末得空来“伺候伺候”庄稼。地里杂草的身量儿和一些蔬菜差不了多少,可是,老郑还是收获了分量不轻的萝卜、白菜、芹菜、辣椒、西红柿、茄子、老玉米……老郑很有心,一边收获,一边不忘把这些“战利品”分发到为各家儿准备好的编织袋里。看着他在那里满脸是汗地忙活着,在一边除草的我,为他献上了一首歌:“……和那小伙伴一起,把劳动的快乐来分享……”

劳动的确是快乐的,不过,劳动过后的大吃大喝也是非常治愈的。阵阵炊烟从田园里升起,在炉火上炙烤的肉串儿咝咝啦啦地响着,放下农具围拢在一起的人们,尽情地品尝着生活的简单与愉悦。老郑还不忘嘱咐着:“过俩礼拜,咱再来收一茬儿……”

两个故事,两段诗意人生。什么是诗意?一定是写诗吗?不是,诗意地活着最是难得。什么是诗意地活着?天啊,我要能说明白就好了。“微风襟袖知”就是诗意,更有听风者、看风者、捕风者。“人的每一种身份都是一种自我绑架,唯有失去是通向自由之途。”瞅瞅,这也属于诗意,和拥有身份证并不冲突。于是呢?各按各理解的诗意生活,种菜、写诗,都好。

心动时刻

李岩

外祖父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我只见过他的照片。另外我看过他留给我母亲的书,或也算是与他的亲近。他留下的书都是古籍,说实话我也看不大懂。有一本名曰《诗音员集成》的书更如天书一般,我问母亲这是本什么书,母亲说这是本教人如何写格律诗的书。我抱着很大的兴趣试图读一下这本书,遗憾的是越看越迷茫。

中国古典诗词歌赋之美誉不用我说,心中只有虔敬。小时候背过毛主席诗词,也背过唐诗宋词。读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词后,无形中把作诗的标准立得很高,虽说背熟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能诌。但当我看过如何写格律诗的书后,更不敢尝试写格律诗,勉强能押上韵的怎么看也是打油诗。

后来看了西方所谓自由体的诗,总算找到一个用诗表达的文体。我们看到的外国自由体诗都是翻译过来的文字,而诗拒绝任何翻译。如果有幸看到一首用中文翻译的好诗,多半是翻译家的再创作。

其实所谓自由体诗在外文中也是要押韵的。普希金在《叶甫根尼·奥涅金》里就提到叶甫根尼不肯下功夫学习诗的音韵,总是分不清抑扬格和扬抑格。每当看到这儿,我总想乐。

你想写诗吗?当用文字充满深情的表达,便能抵达人最愉悦、最舒适的心里时,就动了写诗的念头。既然任何文学艺术都承担抚慰和解决人精神困境的作用,人有情感需要表达时又何必纠结艺术手段。当你心动的时候,词语会随时奉诏让你任意选择。一个灵感足够让万马奔驰而来,孤帆过后还有千帆。唯自已有体验,唯自已的激情澎湃才能遣词造句,写出流畅的话。而流畅的话在我看就是诗了。

诗的语言可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与人分享触动过自己的快乐或感伤,直至把情感延伸,正所谓情到深处才能体会生活的细腻颤动。好诗的意境能让人一遍遍回味,从诗句中捕捉心理波动,诗语流畅地从高端滑落,很平常的词被组合成有层次,有长度的旋律。

作诗也有遣词扭捏不顺时,令人心生郁结。等把词语摩挲再摩挲,直到所有诗词水乳般融溶。而在这一刻语言舒畅宛如脚踏阿拉伯飞毯一样在空中遨游滑翔。那时阳光或乌云皆是幕布,月光及星空皆是背景。听见风声呼啸,见到雨落入池塘泛起涟漪。森林草场,连绵群山,春夏秋冬都在一个时空任你揉捏,此时诗便诞生了。

写诗与其说是在描述自己的某种感受,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至于要达到什么效果,已无所谓了,写诗的过程就是感受过程。凯鲁亚克在《在路上》中所写:“在你面前,黄金般的土地和各种未曾预料的趣事都在那里静静等待,令你大吃一惊,使你因为活着看到这一切而感到快乐。”

写诗的人都是因为生命中有激情和爱。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