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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世明:大隐隐于市

时间:2024-04-24

韩小蕙

在人际交往中,我们都见过这样两种文化人:第一种,琉璃球,表面上花里胡哨,晃人眼目,实则内心是一块死疙瘩,什么学问也没有;第二种人,闷葫芦,表面上青青白白不见色,内心里实实在在有造诣,是真正的饱学之士。而生活常常跟我们开玩笑,把第一种人推到荣誉的宝座上,什么“鸿儒大师”“著名学者”“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专家”……一顶顶高帽全被他们抢到手;而对第二种真正的学问家呢,则让人隐忍,苦熬苦干,呕心沥血,把艰难的书生路留给自己,把名誉、地位、享受、好处让给别人。古往今来,代代年年!

这样的两种人,你愿意做哪种人呢?

本文的主人公——杂家钱世明先生,义无反顾选择的是第二种。

上篇:扎扎实实做学问

什么叫杂家啊?

杂家就是实在不好用一种、两种或三种名衔归类的一家——人称“文坛怪杰”的钱世明,当年我采访时64 岁,是北京艺术研究所的研究员。怎么“怪”呢?单看其开设的课程,计有:周易、儒学、艺术欣赏、文学创作(包括旧体诗、新诗、小说、剧本、儿童文学等);其授课的经历计有:在北师大、外交学院、外语学院、戏曲研究所、戏曲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讲授儒学、易经、佛学、戏曲美学、音韵学、古诗词欣赏等;其主要著作计有:诗词文集《大明诗稿》《望汾楼词》《大明古文稿》《钱世明诗词选》等,学术著作有《儒学通说》《易象通说》《易林通说》等,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集有《穹庐太后》《李清照》《玄奘传》《原上草》等,剧本有昆曲《辛弃疾》《东行传》、木偶剧《大闹天空》(获1978 年南斯拉夫国际戏剧节最佳节目奖)、京剧《梁祝》《风雪寒江恨》等;他还曾在北京举办过《钱世明诗书画印展》……你道他不是杂家,还能怎么归类呢?

而且,钱世明的学问是真学问,不像有的人虽然著作等身,却是东抄西抄拼凑出来的。有时候,他还特别爱“较死理”,比如有一次,一位著名老诗人写了几首古体诗,别人都吹捧不迭,钱世明却率直地指出:“他那韵都用错了,说明他肯定是不懂古音韵学的。这也是现在诗坛的一个流行病,人皆以为写古诗只要掌握平仄、对仗就行了,殊不知平仄是好掌握的,听一次课就能学会;而平水韵的106 个韵部,今天却没有几人肯下功夫研究了。”

说着说着,他激动起来了,也不管周围都有谁,竟自大声说:“这么著名的老诗人,其国学底子尚且如此单薄,今人的学术水平实在是令人担忧啊! ”为此,他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呼吁“研究国学必须从识字开始”,首先得通“小学”——“小学”者,文字、语言、音韵之学也,乃国学研究的基础之学。钱世明说,这不是耸人听闻,而是必须实实在在下的苦功夫,不然,急急慌慌忙着发表论文,著书立说,可是他们连字都不认识,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音都念不准,这不是笑话吗?

钱世明说:《十三经注疏》《史记》《汉书》《五臣注文选》《经典释文》《一切音经义》……这些基本的典籍,你都得通读啊。我听学生告诉我,说现在的小青年,硕士、博士写个论文,连书都懒得打开,只在网上动动鼠标,摘抄几句他用得着的话,就糊弄过去了,这不是既骗别人又骗自己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钱世明就是看不得国学“受委屈”。别的什么都好说,但你若是当着他的面“黑”中国传统文化,他那张老是笑嘻嘻的脸顿时就黑下来,管你是天王老子,也不饶过你。上世纪80 年代中期,正是现代诗崛起的风头时期,一个诗歌讨论会上,有的慷慨激昂的“先锋诗人”越说越走了板,居然浑说“从屈原到郭沫若,整个中国诗坛都是一条干涸的河流。”钱世明不干了,一如大河开闸地开了讲,不但用中国圣贤们的例子加以批驳,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学着“先锋”的路数大谈西方诗学和美学——苏珊·郎格是怎么怎么说的,科林伍德是怎么怎么说的,克莱夫·贝尔是怎么怎么说的,他们的话是在哪本书、第几页、第几行,你们好好读去吧! 结果,当场把“胆大妄为”的后生小子们震住了,技(学问) 不如人,谁也不敢“叫板”了。会后,有心人还真的去查了第几页、第几行,果然一点都没错。

有人说钱世明有特异功能,最早让人领教是在20 世纪70 年代,那时“文革”还未结束,有日本学者来北京访问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座谈时,人家提到清代一位不怎么有名的诗人,故意只说号不说名字,结果在座的中国专家面面相觑。有关负责人给钱世明打电话,钱先生当即说出此人是谁,他有什么著作,其诗集的名字是什么。负责人大喜,说小钱你赶快下点功夫把清诗弄弄清楚,我把你调到我们所来就负责这段的研究。当时钱世明刚三十出头,还正在木偶剧团当编剧呢,他拔脚就上北图借了一部《清诗选》,花了一个礼拜时间,从第一首背到了最后一首。

到现在,钱世明居然还能把解放前的小学国语课文背下来,至于古文典籍,更是张嘴就来。他讲课从来不用讲稿,滔滔如江河之水,随手拈来。有时突然忘了,一闭眼一拍脑门,那书、那诗文就全在眼前“现身”了,就像能看见一样。其学问之好,用已故老作家严文井先生的话说:“现在怎么还有你这样的年轻人?”

钱世明说,其实我也是普通人,绝没有什么特异功能。我不过是要求自己把学问做扎实了,别那么浮皮潦草,让人笑话! 我这记性也差着呢,今早上吃的什么早忘了,帽子呀、车钥匙呀不知丢了多少次!

不蒙人,不蒙事,不蒙学问,这是钱世明做学问的三条金原则。要读圣贤书,先做圣贤人:焚香沐浴,敬惜字纸;以学治愚,死而后已;夙兴以求,夜寐以思;恶不可积,过不可长;以铜为镜正衣冠,以人为镜正言行……这些“规矩”都是不能破的。连他的学生也不能破,连他的朋友也不能破——那日我在他家小坐,他拿出沈从文先生给他的信让我看,我随口念道:“……蔓(Man)延”,不等我念下去,钱先生就纠正说:“不是Man, 应该是Wan,古音都念Wan, 指爬蔓儿的藤科植物。《左传》里有‘蔓草难图’,《广韵》解‘蔓’字是‘无贩切’。大蔓大蔓,应该就是这个蔓,现在都写成大腕,错了,意思不通呀。”

我说哎哟真惭愧,我真是只知其“Man延”,从不知其“wan 延”,我还是正牌大学中文系出来的呢,老师从来没提起过,字典也都是这么教导我们的。

钱先生说,现在真的是谬误甚多。比如“栩栩如生”,庄子的原话是“栩栩然,蝴蝶也。”其“栩栩”是“欢畅、高兴”的意思,庄子是说自己变成蝴蝶后,就像飞翔的蝴蝶那么欢畅和高兴。但是现在都给解释成“如同活的一样”,到处乱用。早年是严文井告诉我,叶圣陶先生对此滥用提出过不同看法。

下篇:久久长长做贤人

幸亏钱世明是个散淡的人,又是一位保持着天真、童趣的“半癫”。他活得可潇洒了,兴致来了,一个人在家里又唱又跳,“玩”得极开心;碰上对心的朋友,手舞足蹈没个正形。他有着自己的一片烂漫、瑰丽、独立的内心世界。

著名俄罗斯文学专家蓝英年先生曾著文,说刚刚去世的张中行先生家是他“到过的最简陋的住宅”;套用这个语式,钱世明家也是我的文人朋友们最简陋的住宅。浑身是真学问的钱世明,却还住在北京东直门内一座简陋的居民楼里,两室一厅,也就六十来平米吧。四白落地,原装的铁窗,原装的木门,原装的厨房水池、卫生间马桶,原装的灯管,只在洋灰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瓷砖。暮春时分,外面已是暖阳高照,屋子里因为是一层,却还有一股股寒气直浸体内,小坐了也就两个来小时,竟使我的感冒加重了。

就说君子固穷吧,在改革开放已28 年、全民奔小康的21 世纪的中国北京,君子也不该“享受”这待遇呀! 我忍不住一遍又一遍跟钱先生说:“您得买块地毯垫在脚底下,不然寒气浸身,容易得关节炎呀! ”

他“唉,唉”地答应着,转瞬,又把他的“宝贝”们抱出来,让我一饱眼福。

善本书——一函一函的,都是用蓝布包面的硬壳套着,一边一枚小小的象牙扣,像忠诚的国门卫士一样尽职,竭力把岁月的灰尘锁在外面。最珍贵的一套是明万历年间版的《战国策》,纸都已经发酥了,碰都不敢碰,而墨迹却依然清丽,漂亮极了。还有清代的一些版本,有《诗经》《聊斋》什么的,都是雕版印刷,一函函被精心置放在一个颇有年纪的大书柜里。

这些都是钱世明祖上留下来的藏书,“文革”时候被“扫地出门”,集中拉到北京体育馆的院子里,后来被他悄悄“盗”回。“这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没抢救回来,可惜呀!”

钱世明是世家出身,祖籍浙江山阴(今归绍兴市),曾祖父是咸丰乙未科进士,后任工部主事,全家迁居京城。钱家在前门外大栅栏附近的樱桃斜街买了一个大院落,后来八国联军屠戮北京,两位老人双双含恨身亡,子孙慢慢败落下来。钱世明5 岁上学,7 岁丧母,一直跟着外祖父母长大,所居之所在北京崇文门外的一所大宅院,今已不存。三进院落,两侧厢廊,青砖漫地,草木森然。家中人口少,只他一个小孩子,有时小钱世明坐在院子里读古诗,读着读着就觉得瘆得慌,下雨时,更让他联想到《西厢记》《白蛇传》等戏曲里的情景……

钱世明还记得清清楚楚,7 岁时,他读了人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济公传》。他太佩服济公了,别看他穿的是破衣裳,可他一拍脑袋,佛光、金光就出现了,行侠仗义,替人解危救难。当时小钱世明就领悟道:越有本事的人越有内涵,越应该谦虚……

世事无常。五十年以后,坐在他当年的陋室里,已是两鬓见白的钱世明,又一次谈起这位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大英雄”,同时解读着自己:

——“我这辈子最不把钱放在心上,每个月3000 多块钱退休金,够吃够喝,足矣。那年张火丁托人找我给她写个本子,我喜欢她的戏,就答应了。我是边唱边写,按谱填词,实打实用了3 天时间,就把本子拿出来了。这之间张火丁好几次打电话来,非问我要多少稿费不可?我一听脑仁儿就疼,说不要钱……”

——“谁来了都问我为什么不装修?我是真不讲究,从小那么宽敞的院落都住过,现在还在乎这小鸽子笼?对吃、穿、住、用,我都随便,家里给做什么就吃什么,给买什么就穿什么,我自己从来不去商场,只去书店和琉璃厂……”

——“我为什么能淡泊名利?我认真想了想,有三个原因:一是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踏实读书,一心不能想别的。我还记得自己读的第一本书是白话《世说新语》,那里面‘陈平渡江’、‘管宁割席’、‘赤眉军不打郑玄宅’的故事等等,对我的教育极深。二是我外祖母对我的管束很严,从小就教育我不许动别人的东西,不许眼红别人家有什么,不许挑吃挑穿,这些都给我打下了极好的人生基础。三是我崇拜孔子,把他的一句话作为终生的座右铭:‘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不足与议也。’”

——“我这辈子最尊重的是什么人?当然是有真学问的人。打我年轻时起,就只愿意跟老先生们来往,上人家家里请教去,进门只谈诗、词、文,从来不闲扯别的。老先生们对我都非常好,手把手地教,像王昆仑先生、沈从文先生,给我写信谈剧本、谈诗,都是用毛笔,一写好几页,那做学问真是一丝不苟。冰心先生九十多岁动不了了,还重读《十三经注疏》。1995 年,臧克家先生90 大寿,写了一篇短文《说梦》,还写信托我查‘损梦龄’之说到底是出自周武王,还是后人黄山谷用了‘梦龄’的典故之后才有了此说?……”

最让钱世明一辈子铭记于心的,是他的老师田名瑜老先生的一件逸事:田老先生是著名的鸿宿大儒,解放初期共产党进北京城,毛泽东主席曾在中南海宴请两位文化名人,并亲自为二老操桨划船,其中一位是他的老师,另一位就是田老先生。“文革”期间,田老住在一间只有六七平方米的小平房,这对年事已高的老先生来说极为困窘不便,黄永玉就出了一个主意,请田老给毛主席写信,田老先生断然拒绝说:“孩子,读书人不兴那样做。”……

这一点一滴的言传身教,好比春风化雨,点点滴滴全被钱世明吸纳到自己的心田,滴滴点点照着去做,几十年来从不敢懈怠。他觉得苦吗?不苦,凡圣贤都是如此,安贫乐道,死而后已;他觉得难吗?不难,君子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省之。况钱世明是天性使然,一辈子追求的就是读圣贤书,整理和研究中华文化,沉浸其中,熏熏然,悠悠然,津津乐道,甚至是“五迷三道”。有时读书读得兴奋了,就手舞足蹈地来上一阵“老夫聊发少年狂”,然后冲着外部世界“嘿嘿”一乐,曰:“妙处难与君说”呀! 还有时兴致来了,大早起来就上地坛公园拉胡琴玩,摇头晃脑,自得其乐,常去那里遛早的人都认识他。

那年春节,一位当了大官的熟朋友来家给钱世明拜年,老伴儿说他“出门吃饭去了,马上就回来。”等了七八分钟,就见他骑着他那辆旧自行车,边唱着戏文边回来了。见到好几年没见面的老朋友,自然很高兴,忙不迭道歉:“今天我老伴不舒服,我就自个儿到胡同口吃了一碗卤煮火烧。”

客问:“怎么还骑车呢?”

笑答:“身体还倍儿棒,就愿意骑车,自在,方便。有一天我一高兴,骑着车跑通州大顺斋买糖火烧去了,一个来小时就到了。”

客又问:“怎么还住这儿呢,房子还没解决?”

反问:“都退休的人了,谁还给你解决呀?”

客复问:“钱老师,您现在有什么愿望?”“有,有。”这回钱世明快言快语,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第一个愿望:净化学术。有一天我听广播,有一“专家”讲《聊斋》,愣说“贾人之子”是姓贾的人的儿子。这从古至今,谁都知道这里说的是“商人的儿子”,商贾商贾,行商坐贾呀,这不是基本常识吗!连这都不知道,他还敢上电台去讲?又有一次偶然看电视,正有“专家”讲古人作品,好几处讲错了不说,那“专家”还突然冒出一句,说这位古人“装孙子”,真把我吓坏了,这种语言实在是欠商量!

第二个愿望:净化语言。俄罗斯总统普京曾提出净化语言,我觉得咱们中国的语言环境也存在很大问题。现在好些词儿都不通啊,比如什么叫“感动”某某地,地名又不是人称名词,怎么感动啊?连词性都不顾了;“时尚”某某地就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还有什么“诗文”某某地、“戏剧”某某地,白纸黑字就那么印,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真是把中国语言都搞乱了。

第三个愿望:收几个高足。现在让我苦恼的是,我们单位级别低,我想招收几个研究生都不行。我真是想把自己懂的这点东西传授下去,还是有好孩子想学的,中华文化传统得后继有人啊。

第四个愿望:自己再抓紧时间多做点儿事。我真是爱国者,太热爱自己的民族文化了,那年我去俄罗斯文化交流,行前自己把古陶文扎在肚子上了。我高兴“安贫乐道”,只是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微薄了,中国文化浩如烟海,回头一看我的那点儿东西,简直太少了,这辈子能把传统文化研究出一星半点就知足了。

结篇:留与后人评

在钱世明家四白落地的客厅兼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幅他的自题诗:“移文好去彦伦前,人静结庐地自偏。群鹊时临窗外叫,老猫总依脚旁眠。读书乐忘暮将至,作画狂来意在先。即使迁居沂水上,得风不复舞雩边。”

这即是他当下生活的写照,也是他的襟怀所向——“自朝至暮,饮食起居,言语动静,皆所谓学。”满足于做个纯粹的读书人。

钱世明据实以告:“我想的是不与今人争,留与后人评,我对自己有这个自信,自信诗必传世。我曾有一句诗是‘安知千载下,人间不仰首?’有人骂我狂,须知‘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至于那些蒙事的、胡说八道的,虽然见了他们我就脑仁疼,但老老实实的读书人历朝历代都是少数,也不足为怪。我只要求自己‘商歌未云贱,脱颖抱国危’,这是1962年我写的《呈王昆仑师》五言排律的首句,那年我刚好20 岁,意思是立志做一个真正能为国家做事的人。”

当年,王昆仑先生给年轻的钱世明写信,称赞他“不类少年词语,极有大家气派。”叶圣陶赞其“诗多巧思。以足下之才,想学生获益匪浅。”臧克家赞扬他“你,有才华,强记。方方面面都介入,而且成绩斐然。”严文井更是赞扬他的人品“鄙薄势利,对朋友忠诚。潜心治学,是典型的学者型作家。”还有章士钊、俞平伯、夏承焘、顾颉刚、张伯驹、钱钟书等前辈、名家,都纷纷阅读钱世明的作品,为他的诗稿题字,并欣欣然于“钱世明是青年中不易才也。”(赵朴初语)

四十多年来,钱世明把老先生们给他的这些手迹都珍藏着,装订成册,名为《手教集》。每每念及老一辈大师巨擘对自己的教诲和鼓励,他都深感知遇之恩,更坚定地在“不求名利,但求学问”的境界中,做一名紧随其后的薪火相传者——自古以来,这一脉文人在中华文化的历史天幕中,层出不穷,群星闪烁,汇成了一条粗粗壮壮的、激情的银河。

我想起来一个比喻:学界都称张中行先生为“布衣大儒”,钱世明先生亦是隐于民间的“平民学者”。《昭明文选·反招隐》有句:“大隐隐朝市,小隐隐薮泽。”在万楼林立、人头攒动的北京城内,钱世明是一个高贵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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