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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谭家与百年京剧(下)

时间:2024-04-24

到了上世纪80 年代,谭元寿终于又能唱传统戏了。很多时候,他不喜欢唱“段活儿”,所谓“段活儿”,就是开京剧演唱会,一人唱一段的表演形式,这在早先是没有的。这哪叫唱戏啊?过去票友唱戏倒是有唱“清音桌”的,就是大家围坐在一起,打着家伙点儿,把一出戏从头唱到尾,一点不少,就连院子、扫边儿的词都带。有这样的大拿,所有的角色他都会,没他唱不了的戏。而像谭先生这种专业人士,即使是唱片段,也要勒上头、扮上戏,带上身段脚步地唱。

八几年那会儿,谭先生唱一场戏,才卖一块钱,要是唱《打金砖》,因为身段多,就加两毛,卖一块二。那时候,谭先生老唱《打金砖》,六十高龄了,仍在台上是又摔又翻,叫好声恨不能把剧场的屋顶掀掉。因为京剧的细分,很多演员都是文武偏重一方,唱文戏的身上“羊毛”,唱武的没有嗓子。而像谭元寿这样文武全才的人着实不多。现在我们看到的谭鑫培、余叔岩、谭富英等人的音配像,都是他配像的。他给他们配像时,都年过七旬了,仍是按照原来的演法演,该翻吊毛就翻吊毛。他自己唱的一版《战太平》,则是由他的儿子谭孝曾先生来唱的。

谭元寿是受过传统科班教育的,他是富连成元字科的学员。科班的教育和学校不同,科班练功苦,学得多,除了过年三天,几乎不放假。少有现代化的课程设置,于文化课上不算重视。往往都是练功累了一天,再上点文化课,谭先生曾回忆说,进科班以前学的《三字经》《百家姓》,出科后会的还是这些。而科班尤为今人所诟病的是,七年坐科如同七年大狱,科班里打学生是家常便饭,这我们在电影《霸王别姬》中都看到过。但不管怎样,科班学的戏多啊。梅兰芳、杨小楼能演的戏,起码都在四百出戏以上。朱家氵晋先生是故宫的研究员,身为票友还能演一百八十出呢。现在的名家会五十出已经算是多的了。

科班教育是怎么衰落的呢?表层原因,是学戏的制度有了变化;深层原因,是社会的供求关系发生了变化——没有那么多唱戏的地方和演出的机会了,学了也没用了。

社会越多元,艺术家就越难当

上世纪90 年代,京剧确实衰落了一阵子,很多资深的戏迷已不大进剧场了,就在家里听老唱片;以前,公园里,四处都是胡琴声,后来就到处都是歌声了。不能说是观众不懂行,而是好角儿少了。但是,戏曲演员也绝非是一代不如一代,而是“好角儿”的定义变了。现代演员越来越难满足社会对他的要求。从五四运动开始,西风东渐已经百年了,新派文人总是想扳道岔,把京剧从它原来的轨道上搬到一条新的轨道上,来符合自己的文艺观。于是乎,不同轨道上的人,轨道上不同身份的人,眼里都有不同的京剧,都有各自的不满,便都跑来拿京剧开刀。原有轨道上的人觉得京剧早已变了味,而新轨道上的人又觉得京剧改造得还不彻底……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最容易被否定掉的,那恐怕就是表演艺术家了。因为要否定掉一个表演艺术家并不需要看他一贯的作品和为人,评价者一时的情绪就能决定。毕竟,作品和艺术家就是让人随意来评判的。其实,完全没必有要拿儿子跟爹比,拿孙子跟爷爷比。戏曲是活的,演员要根据自己个人条件,当场演出的实况,和观众的接受度来决定怎么演,每个人和每个人、每一场和每一场的情况都有些许的不一样。京剧的魅力就是每个人张嘴的方式都不一样,表演的方式都不一样,但同样能感人。因此,演员容易有怨气和不平衡感——被人轻易鄙视的不平衡感。

演员都希望自己被认可,希望坐实自己的地位——不是一时的掌声,而是长久、客观的,因为艺术带来的地位。当感到怀才不遇时,有的艺术家就会本能地向权力靠近,但这种靠近,又往往会因为急功近利,而有损于艺术,甚至连人都会被卷进时代的深渊。

梅兰芳说过,成角儿需要“三分天赋,六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艺术是要以天赋为主,勤学苦练为辅,一言以蔽之:“祖师爷赏饭或不赏饭。”我们不知那些永远站在舞台中间的人,幕后都付出了些什么。不是内行,不一定知道唱戏的难在哪,不知道开口饭有多么难吃。

如何成为名角儿

任何一门艺术都有它的行业和学科,这是同一个事物的两个层面,兼顾起来非常不易。在市场上打拼,多是为了行业的运转;而在学院里研习,多是为了学科的建设。行业的发展形成了学科,学科的发展又促进了行业。大学里谈的多是学科方面的理论,而真正台前幕后的东西,往往是我们所想不到的。有怎样的创作者,就会有怎样的戏。

国家现代化了,但中国人并没有完全现代化,我们能改掉传统戏中多妻多妾、封建迷信的地方,但并不能改变中国人习惯接受的逻辑和思维方式。《秦香莲》里面皇姑让秦香莲跪下见礼,说自己是金枝玉叶。秦香莲则说“我为大来你为小,论家法你还得给我跪下”。这跟现在都市情感剧里面的原配斗“小三”其实是一个道理。那么,如何才能成为一代戏曲名角儿呢?我想大概有以下九点:一、要有好的师承门派;二、要有传统戏中的代表剧作;三、要有自己的新编剧作;四、要有艺术上的独门绝技,即要会点谁也不会的,自己发明的东西;五、要有好的平台以供成名;六、要自己能挑班儿唱戏,班社、院团的领导就应该由能力强的演员来担任;七、要有一大群好的弟子儿孙来承传自己的艺术;八、要有好的理论家来帮助提出理论,用理论支撑自己的艺术;九、要有好的社会交往。

去年5 月26 日上午,谭元寿先生在北京首都剧场举行了一场以“一战功成新曲,七代谭笑风生”为主题的观众见面会,并由他的弟子们分别演唱了谭派的代表唱段。当发布会进入高潮时,在谭孝曾先生的号召下,谭派传人们一起唱了《定军山》中的“头通鼓,战饭造”,谭孝曾号召现场的观众能一起跟着“和酥儿(齐唱)”。现场仿佛又回到了电影《西洋镜》中的场面,但观众中能张得开嘴的,真的已经不多了……

现如今,谭元寿先生也走了,这百年京剧,将来会怎么样,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但尽管任重道远,只要从业者有信心、不放弃,未来还是很有希望的。

又我以为一切行业发展的动力,都应该是让能每一位从业者,只要他肯努力,就能有钱赚,有饭吃。京剧倘能做到这一点,则根本不用组织,京剧文化自动就会承传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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